《夜间来客》电影剧本编剧/〔法〕雅克·普列维导演/马赛尔·卡尔内译/胡玉龙主要人物：多米尼克吉勒安娜于戈魔鬼耍熊人刽子手影片第一个镜头是一部装潢精美的古书，一只手解开书扣，掀开封面，慢慢地翻着。每一页上印着一行哥特字体的片头字幕，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字幕一结束，那只手又掀过一页，上面印着一段文字，后面加了注释：这是十五世纪的古老传说。于是在1485年明媚的五月，魔鬼老爷把他创造的两个精灵打发到尘世上来，为了给人间洒下愁苦……渐隐。俯拍，在渐暗的银幕下端，缓缓地展现出一幅光环状的画面。远处两个骑士微小的身影依稀可见。他们渐远渐小。嶙峋的青石，陡哨的山岩，凝固的岩浆和断崖深渊布满了整个银幕。马艰难地往前走着，摄影机随着推近，使观众看清两个骑士。在这沟壑深处，镜头的确很容易跟拍，银幕上光亮度加强，阳光显得十分耀眼。较近景，两个骑士来到山峦上的身影。然后，连续半近景和稍远的几个镜头（远处景物加深了人们对这里的印象：满目荒凉，凋零偏僻，长年日晒，水枯地旱，景色奇特）。镜头对准前景的一条盘山小路。原是一前一后的两个骑士，现在并辔而行。他们正向我们走过来。两个骑士的中景。他们稍停片刻。在前景可以看到马的正面。两个年轻骑士腰佩短剑，身着十五世纪游吟诗人的华丽服装，各自背着一把琴。这两个人年轻漂亮，一个显得更刚毅，更健壮，一身灰色的衣着；另一个比较纤弱，一头褐发梳得平平整整，看起来却不太自然，一身白色的衣着。岩石嶙峋的山巅，白天，外景两个骑士默默不语，缓辔而行。他们的神态冷漠，外表十分朴实。他们绕过几棵歪扭的、烧焦了的枯树，来到山顶，勒住坐骑，举目眺望。镜头对准屹立在邻近小山尽头上的一座城堡，它的砖石洁白，耀眼夺目。前景，一个农夫赶着一匹马在犁地。镜头对准骑士：那个高个子抬起头指着城堡，神情冷漠，声音忧郁地说着。吉勒：就是这儿。镜头对着他的同伴，同伴只是无动于衷地笑了笑。多米尼克：对，就是这儿。他们相视片刻，一语未发，又催马前进了。两个骑士的半近景。他们从山顶上下来。特写：身长盈尺的蜥蜴从地洞里爬出来，盯着达奇怪的“一对儿”渐渐远去。镜头重又对着古堡。前景，一个农夫在播种。左侧，从小路上走出来两个骑士，他们经过农夫身边，走近了古堡的暗门。远景，两匹马从左侧出现，然后从溪边走过去。古堡暗门旁小溪边，一个彪形大汉背对着观众，正在钓鱼。那两个游吟诗人来到他旁边，勒住了马。吉勒：诚实人，请告诉我……猛听到有人问话，钓鱼人惊惧地把头掉过来（镜头对准他，钓竿悬在半空）。他面孔阴森，令人不安。只要打量一下他与众不同的装束，就能立刻明白这是个掌刑的刽子手。吉勒：（继续说）你觉得这里的老爷会欢迎两个打远处来的游吟诗人，为他开心取乐吗？钓鱼人：我想会的。我还告诉你，你们来得太巧了，于戈男爵是个音乐迷，而且我们不久就要为安娜小姐和勒诺骑士办婚事啦。（特写，钓鱼人兴冲冲的样子）自从他们订婚以来，盛宴一个接一个地办！（面带愠色）可是办盛宴，又根本不让我帮忙，那我就钓鱼，消磨时间，捉田鸡……，瞧这小田鸡……吉勒：谢谢你，诚实人。两个骑士道了谢，就离开了。（闪拍二人，然后镜头对着刽于手，他惊讶地望着他们）钓鱼人：得先谢谢你们，我漂亮的孩于们！管我叫“诚实人”，这可得谢谢你们。称呼好听有什么用？不过，总算能让咱高兴高兴吧！（镜头对准回身望着水面的钓鱼人，他甩出鱼竿，晃了晃，狞笑了一声）嘿！田鸡，小田鸡……来吧！是咱这杀人的，把你们吓怕了吧？（笑得更厉害了）那么，让这个“诚实人”逮住你们吧，……这可怜的钓鱼的……城堡喑门前两个游吟诗人越来越近，他们看见从吊桥上走出两个武士（两人远景）。武士们扭住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的胳膊，那人在叫喊，他们推搡着他。一个武士朝他背上用力踢了一脚，然后又狠狼地推出去，把他摔在地上。近镜头。那人费力地站起来，哀叹、呻吟着，然后离开城堡，朝吉勒和多米尼克停下的地方走去。他们两人骑在马上，目睹了刚才的情景。那人抓住了吉勒的马缰绳，向他苦苦哀求。镜头对准这个人，随后摇镜头，映出马头，最后停在中景上：吉勒骑着马，哀求者的脸凑近吉勒的腿，他是个耍熊的人。耍熊人：啊！老爷（绝望地，仿彿在抽泣），好心的老爷，我真难受极了！一只不伤人的动物，一只把全城堡的人都逗笑了的动物，它悄悄地蹬着后腿，进了院子，可他们用箭把他射死了……就为了取乐……他指指手中拿着的空锁链。吉勒抓住它，看了看，放在手里，摆弄一番。（半特写）特写，吉勒的一双手。（后景露出伤心痛哭的耍熊人的面部）耍熊人：……就剩我的这条链子和拴熊鼻子的小环儿了。好心的老爷，它死了，我的伙伴，我的饭碗，我的兄弟……我可怎么办呢？真倒霉！……吉勒的手慢慢放开了锁链（中景），并把锁链的一端递给了耍熊人。这时，锁链这端仿佛缩向银幕上看不见的那一端（中景，多米尼克咧着嘴，讥讽地笑着。镜头重又对着耍熊人，他紧紧抓住了锁链）。他惊呆的神情（脸部特写，闪拍），他看见（全景）一只惹人喜欢的活熊，竟然捆在锁链的另一端。他大叫了一声，拉住那野兽跑掉了。（狗熊神写，而后是耍熊人和狗熊的背影，他们蹦跳着跑开）镜头转向两个游吟诗人：他们一直骑着马，默默相视。（两人连续的短特写镜头）多米尼克：这有什么用呢，吉勒？吉勒：（悲伤而无动于衷地）反正，我乐意行行善，做点好事……多米尼克：（厌恶地耸了耸肩膀）这有什么用呢，吉勒？说完，他们勒佐了还在缓缓前进的马，敏捷地纵身跳下来。四个全副武装的卫士看见了他俩，从吊桥上一涌而出，奔了过来。城堡大厅，内景，傍晚在一个长方形的宽阔的大厅中央，一个丑角耍着火把（中景）。揺拍，大厅里三条长桌旁坐满了宾客。中间的桌子稍高，是主宾席，有于戈男爵、他的女儿安娜和骑士勒诺，还有三个贵族老爷和三个妇人。手持武器的卫士雄赳赳地站在于戈男爵右侧。稍后一些，是跟随四个贵族的四名青年侍从。左右两条长桌与主宾桌垂直，坐满了达官贵妇。墙壁两侧各站着一排青年侍从，共十二个人。镜头重新对准耍火把的杂技演员。在他身后，后景有一个放餐具的小桌，上面摆着男爵家的金制餐具。然后，出现了几个年轻仆人。他们端着大银盘子，里面盛着狍子、孔雀、天鹅及各种水禽。这些仆人迅速地端出各种菜肴让大家过目，随即分别来到每个桌前，给贵客们介绍一番，然后鞠过躬，把菜盘放到桌子上。杂技师演完了他的节目就回到了大厅的尽头。跟拍，后景有一个横放着的桌子，客人们品尝着佳肴美馔，兴致勃勃。镜头跟拍耍火把的人。他来到大厅的尽头，艺人们都在那儿吃着，喝着，谈着。有几个人在练习节目，眼睛却一个劲地盯着来来往往的女佣人。其中有两个身穿兽皮的大力士，还有一个在做鬼脸。一对男女在手鼓的伴奏下翩翩起舞，伴奏者把鼓举过头，有节奏地敲着……。另外几个人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还在碰杯狂饮。耍火把的刚一坐下（从大厅一角拍全景），一个身材修长、打扮奇特的人站了起来。他举止不安，神色阴沉。坐在那人身边的三个侏儒也眼着站起来。他们戴着只露双眼的风帽，看不出面孔。那人举起一个侏儒，放在自己的肩上。他看了看同桌上的吉勒和多米尼克，就向主宾桌走去。主宾席。贵族们坐在席位上，又吃又喝（中间，自左至右，于戈男爵，安娜和勒诺）。然后，镜头对准大厅，对着耍侏儒的人，他欠身致敬。镜头速回，对准餐桌。半近景，镜头略偏右侧对准勒诺骑士，他显得不耐烦，说了几句。勒诺：我讨厌这些耍把戏的，他们都快让我睡着了。我希望他们能让我们开开心……安娜转向她的未婚夫，语气温柔地。安娜：你真难伺候，勒诺，刚才那个耍把戏的倒把我逗乐了，就是他有点苦相……（她看了看那个耍杂技的，又看了看静候男爵旨意的其他三个演员，然后转身望着他父亲。三人近景）父亲，您不觉得他面带愁容吗？于戈：你是想让他走开吗，我的孩子？安娜：噢！不，我不想和他过不去。勒诺：（恶意的冷笑着）他这副模样，真叫人遗憾……一个大腹便便、快快活活的贵族俯身靠着桌子，对勒诺说话（桌子的侧景）。胖领主：说得不错！勒诺，可这个丧气相，倒让我开胃口。他哈哈大笑，啃着抓在手中的一块肉。于戈对跪在地上的人说。于戈：站起来，表演一个你拿手的……镜头对准三个矮怪物的领班，他站了起来。领班：不该我演，尊贵的老爷。我来这儿是为了让您看看三个矮怪物。因为世上这玩意儿并不多，没多少人瞧见过。那些小老百姓天真无知……遇见不丁点儿怪事，就吓得不得了；……只有世上的贵人，才能欣赏大自然奇特的造物……他走到三个侏儒的后面，摄影机对着他的背部，他敏捷地摘掉侏儒的风帽。镜头对着这三个侏儒，他们露出可怕的面孔……近镜头，三个怪面孔，随即是安娜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的特写。胖领主捧腹大笑。所有的宾客也跟着大笑起来。勒诺靠近双手捂住脸的安娜。（双人镜头）勒诺：你太脆弱了，安娜，你看，我敢打保票，他们可真有些意思……安娜：（不抬眼睛）我不愿意看他们。镜头对准几个狂笑的宾客，随后是勒诺欠身靠近安娜的特写。（双人镜头）勒诺：（死气白赖地）你看一下他们，就算让我高兴高兴，然后，再看看我，你准会更爱我。安娜：我不愿意看，他们让我难受，让我觉得怪可怜的……镜头对着男爵和安娜，于戈男爵扔钱给耍怪人的。于戈：把他们带走，（他转向安娜）我不愿意让你难受，我的孩子。我是为了让你高兴才热闹热闹呢。安娜微笑着，亲昵地把手放在父亲的手上。象来时一样，三个戴风帽的侏儒簇拥着那耍怪人的，回到杂耍艺人呆的角落里去。备酒的女佣人朝他们做着鬼脸。她虽然很年轻，可长得不讨人喜欢。耍怪人的鄙夷地望了她一眼。一年轻的侍从：（对那姑娘说）你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可以笑话别人？路易宗：（很快活地）我知道我虽然长得不漂亮，可是，跟他们比，你总该觉得我漂亮了吧？（她向他做了一个吓人的鬼脸）镜头重又对着主宾席，于戈站了起来，对大家讲话。于戈：我想，我女儿现在很想听几支动人心弦的好歌，听人讲忠贞的爱情故事，它会让纯朴的心灵浮想联翩。（他转向了游吟诗人。镜头对着他们，画外音）有谁会唱啊？镜头对着杂耍艺人。吉勒和多米尼克原来漫不经心地坐在板凳上，背靠着桌子，现在先后站了起来。他俩挎着曼陀铃缓步穿过大厅（跟拍），走向主宾席，突然停住，单膝跪下。镜头对着桌子。宾客们目视着他们走过来，不禁露出几分诧异，等待着……镜头又对准吉勒和多米尼克。他俩站在那儿调琴弦，然后紧挨着，弹唱起他们的悲歌。吉勒独唱，他十分稳重；多米尼克伴奏（注1），她用那冷漠、嘲讽的目光盯着面前的桌子。吉勒引吭高歌，神态庄重。吉勒唱道（注2）：是魔鬼与仙女，是风浪与海潮，浪涛退去静悄悄。你，犹知一叶轻风微拂的海藻，卧在沙砾中，梦悠悠，多美妙。是魔鬼与仙女，是风浪与海潮，浪涛退去静悄悄。一双微启的眸子中，有两朵浪花在闪耀。魔鬼与仙女，风浪与海潮，这两朵浪花就足以使我丧命折腰。特写，安娜和吉勒的镜头渐近。安娜紧盯着游吟诗人，歌声撩拨起她纷乱的思绪。随后，她觉察到有失分寸，赶快把目光移开。这时人们窃窃私语，称赞唱歌的人。镜头对着吉勒和多米尼克。他们把琴放住地上，高傲地站住那儿，等待着。于戈：（对吉勒说）你唱得不错，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吉勒：吉勒。我弟弟叫多米尼克。（镜头对着他俩，然后摇拍，画面只留下多米尼克）于戈：再给我们唱一首吧！吉勒拿起曼陀铃，多米尼克也拿起了琴。吉勒一边唱，一边来到桌子旁，走近安娜身边，单膝跪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继续唱着：白昼尽，夜降临，我看到温柔又危险的爱神。那是射手在挽弓，还是弹着竖琴的乐师拨出琴音？我心儿惆怅，难以分清阴和晴。吉勒的特写。他仿佛只是为安娜一个人唱着。随后是安娜的特写。唱到第二段时，画面上交替出现两人的特写。吉勒唱：我只知道，他把我刺伤。或许是用弓箭，或许是用歌唱。镜头对准安娜，稍停片刻（特写）。游吟诗人的歌声使她陶醉、倾倒。她微微欠起身，没有理会周围人的反应。向右轻摇：镜头对着勒诺，他看到未婚妻的举止，十分惊讶。他拉住她的手腕（手的镜头），姑娘转向他（安娜和勒诺中景），仿佛蓦然醒悟，慢慢地又坐回去。而目光仍注视着一直歌唱的吉勒（后者的特写）。吉勒唱：我只知道，是他使我心潮激荡，使我永生永世，心碎神恍。爱情留下了灼热的创伤。歌声停了，吉勒又注视安娜片刻。只看到她……（两人交替的大特写）。他鞠躬致意，周围响起赞美声（画外音）。主宾席中景（正面）。勒诺拿起杯子，放到唇边，而安娜仍然注视着吉勒。勒诺：爱情，老是爱情！没完没了的爱情，伴随它的是无病呻吟和互相捉弄。以往，至少人们还唱唱战争，唱唱打仗时的厮杀，甚至是战死疆场的乐趣（几分伤感而又有所醒悟）。可是现在……软绵绵的……胖领主：（画外音）说得好！近景，于戈男爵显得很忧伤。于戈：您太严厉了，勒诺。我肯定不象歌里唱的那样爱贝尔特男爵夫人，可我却非常喜欢她……非常喜欢。我可怜的妻子死了，时代变了……可从前人们也相爱，不过没这么成天地唱。现在人人都在谈你爱我，我爱你的。镜头对着勒诺，他面向安娜，目不转睛地望着地（由于是侧影，他左颊上的一道深深的刀痕，清晰可见）。听了于戈男爵一番话，他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勒诺：真罗嗦，我不爱听！特写：勒诺转向吉勒想叫住他，但是一下惊呆了。他碰到多米尼克的目光，多米尼克微笑地望着他。片刻之后，镜头又对着勒诺，他移开目光，晃晃手指，招呼吉勒。勒诺：（强颜作笑）你觉得自己满不错呢，胆敢用眼睛盯着女人，还哼唧着荒唐的邪调！安娜：（轻轻拉住勒诺的胳膊）别说了，勒诺。双人镜头。勒诺装没听见。勒诺：要是把你吊在绳子上，用麻绳系住喉咙，你还能唱得这么动听？吉勒的中景，他镇定自若，几分嘲笑的口气。吉勒：我想，那就唱不成了。勒诺：那么想要保住你可怜的小命，现在就别唱了。半全景，两人侧影，面对面沉默片刻。然后勒诺盯着吉勒，扔给他一个硬币。舞厅音乐声中（镜头闪过乐池中的乐队），一对对舞伴舞姿翩翩，时而靠近，时而分开。镜头推向跳舞的人们（半全景）。勒诺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他边跳，边问安娜什么，他风度翩翩。摄影机接近他们。勒诺的特写。镜头反转对准安娜。他们边谈边跳，但都神情冷漠。勒诺：你好象心事重重，安娜，是不是我刚才对爱情的那番话，讲得太随便了？安娜：（十分温柔地）不，我的朋友，我没生你的气。大厅全景，镜头摇向几张赌博用的桌子。在那儿有几个不跳舞的贵族老爷们，正在下棋、掷骰子、玩西洋双六棋……镜头对准于戈男爵的桌子，他正在下棋。当对手挪动小卒时，于戈抚摸着他宠爱的猎兔狗。席间，主人已经喂过它了。看着翩翩起舞的人们，他显得有些惆怅，他对狗轻声地说。于戈：你知道吗？在贝尔特活着的时候，我也跳过舞呢。镜头转向跳舞的人群，然后对准勒诺和安娜。按照舞步，他俩正散开，做出互相躬身致敬的样子。斜拍角落里的艺人。（可以看出，这里实际上仍是前面看到过的宴会厅，中间的长桌已经撤掉）镜头对着多米尼克和吉勒，他们坐在凳子上，背靠桌子，面对跳舞的人群。其他的艺人们吃着，唱着，笑着……一个年轻的侍从（刚才出现过）在亲吻一个侍女。路易宗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厅中侍女。她呆呆地望着一对舞伴，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而另一个侍女疯癫地笑着，挣脱缠着她的那个年轻侍从，跑开了，那侍从紧追上来。路易宗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对舞伴。忽然，有人从后面轻轻地拽了她一下，她转过身来，看见面前站着那位矮怪物的领班（两人近中景）。领班：我的小乖乖们困了，能让他们睡吗？路易宗：来，我带你们去，有个房间专供艺人休息。她朝走廊走去，后面跟着领班和三个矮怪物。她从坐在凳上看跳舞的吉勒和多米尼克眼前走过……镜头重新对准跳舞的人，舞蹈换了一种样式，勒诺和安娜又跳到一起。勒诺：你在想什么，安娜？安娜：什么也没想，我的朋友……勒诺：那，你想谁呢？安娜：（半正经半玩笑地）我让你吃醋啦？勒诺：（稍带威胁的口吻）万幸，还没有。我只想提醒你，不久，你就全部属于我了，你听见了吗？安娜：我听见了，勒诺。吉勒特写，转瞬即逝。安娜又看到了他。勒诺：你所有的快乐、欲望和痛苦，如果你有的话，都是我给你的……安娜：（一直面带笑容）我至少还有梦想的权利吧？勒诺：越少越好，安娜。那我会对你感激不尽的。梦想是有害的东西，而且毫无用处，我就从来也不梦想……舞会继续着。吉勒、多米尼克的目光和安娜、勒诺的目光不时碰到一起。然后，多米尼克拿起了他身旁的靠在凳子上的曼陀铃，轻轻地弹奏起来。在乐队的舞曲声中，听得到曼陀铃的琴音。曼陀铃琴声不谐调地夹杂在其它乐器声中。琴声渐强，舞伴们的步子仿佛愈加悠然缓慢，轻盈飘逸，地心吸力好象都消失了。乐师们的弹拨吹拉也渐渐慢下来。乐队奏出的乐曲仿佛从远处传来，而曼陀铃琴声变得格外清晰。多米尼克不停地弹着，渐渐地，舞会上的人都停住不动了（慢镜头停住了，成为不动的呆照。然后，映现出几幅人们固定不动的画面）。舞姿停在最后一个动作上，有的脚还未落地，乐师拿着乐器，一个打牌的人胳膊还悬在空中，他大概还要甩牌，下棋的人也一动不动……镜头重又对着多米尼克和吉勒，只有他俩仍在走动。他们转过身来，停住脚步，环顾四局，处之泰然。仿佛刚刚干完了一桩不费气力的差使。镜头对着多米尼克，他把曼陀铃放到地上。摄影机跟拍地板上的并框入多米尼克穿着黑色长袜的腿。曼陀铃刚一落地，多米尼克的一双腿，就罩上了一条华丽的裙子，宛如帷幕垂落在她面前。镜头摇上，多米尼克变成身着长裙雍容典雅的少妇。吉勒的镜头，他对此丝毫不感到惊奇。他和多米尼克的双人镜头。他俩相视而笑，显得很神秘。多米尼克慢慢地站起身来，走近站住不动的跳舞的人。镜头随着她移向勒诺。镜头对着安娜和勒诺，他们停在原来的舞姿上，一动不动。多米尼克进入画面，轻轻触动勒诺的胳膊，他倏地一下仿佛从梦中醒来，惊喜地望着多米尼克。她把指头放在唇边，叫他别作声，目光里透着几分狡黠神情。她把勒诺拉过来，他象个梦游者似地被拖着往前走。摇镜头，他俩缓步走出大厅。吉勒面部特写，他目送着这对男女……脸上露出凄楚的神情。突然，他站起来（近景）。他身后厅中壁炉里的炉火正旺。他走了几步，但不是朝着跳舞的人们走去，而是背过身来，向大厅角落的一扇门信步走去。安娜的特写镜头，她一个人，一动不动，睡着了。又是吉勒的特写镜头，他转过身，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笑呵呵地把胳膊伸给池。安娜的特写镜头，她也象个梦游者，朝吉勒走过去。两人走到一起的镜头。吉勒轻轻地拉住安娜的手，移动镜头，慢速跟拍他俩，直至走出画面。镜头重又对准乐师们。他们僵直地立在乐池中，挟着乐器昏昏入睡。下棋的客人的镜头，打牌者的镜头……花园夜景月光如水。花园正中一口带石栏的深井，远处泉水淙淙。花园一隅，挂着装满小鸟的笼子。幽径处，几对情侣仿佛躲在那儿窃窃私语，可他们也象城堡大厅里的人一样，一动不动。吉勒和安娜进入画面，手挽着手，他们沿着环绕水井的树影婆娑的小径走来（全景，镜头渐近）。吉勒：（温柔地）我一看到您，就明白了我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我感谢上帝把我带到了您的身边。安娜：（犹如在梦境中）我一看到您，就明白了，您是为我面来的。是的，我明白了。噢！我相信，我的生活将会变个样子……吉勒：您为这件事而遗憾吗？根据两人的对话，一组交替的特写镜头，然后是两人的中近景。安娜：（断然地）不。吉勒：您遗憾吗？安娜：决不。哪怕我要忍受痛苦。吉勒：相爱的人们是不会痛苦的。他们默默不语地走了几步，然后吉勒停了下来，指着坐在石凳上的贵族和十分漂亮的妇人。他们亲昵地搂在一起，一动不动，目光投向远方……吉勒：（画外音）你看他们，他们感到痛苦吗？不，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多好啊，只有月亮伴着他们，照着他们的爱情。镜头重新对准安娜和吉勒，他们还在散步，随后吉勒又停下来，指着两个年轻的情人。他们站在草坪中央，紧紧地偎依着，望着星空。（两人的镜头）吉勒：看，又是两个情人，他们望着星空。他们在想什么？什么也没想。他们望着星星，却没有去想它。他们俩在一起，他们相爱着，他们真幸福。你看那个人，孤孤单单地，多悲伤，多么失望，准是他的情人离开了他，也许是他离开了情人。月亮、星星、小鸟、园中的花木，对他来说，好象都不存在了……那单身男人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孑然一身，爱情和他分手了，镜头对准那男人，然后变为安娜的特写。安娜：（看着他）要是有一天，我看不见你了，我准会伤心失望的，象他一样……吉勒轻轻地拉着安娜。一个快速镜头对着青年侍从，他搂着和他一块儿出来的女仆。安娜望着这对情人。安娜：（惊讶地）他是吉尤姆·拉纽，我的侍从，他身边是小阿涅斯。我不知道他们原来爱上了……吉勒：他们并不相爱，只不过是玩玩，他们拿爱来开心。那个女仆才真爱吉尤姆·拉纽呢。他用手指了指藏在浓密枝叶后面的路易宗（路易宗的特写）。安娜：（画外音，惊讶地）路易宗……镜头重又对准吉勒和安娜，中景。吉勒：她藏起来了。看着他们，她想哭……她长得丑，没人爱地……安娜：（突然很难过地）既然她爱他，可她为什么长得这么丑呢？这太不公平了，这让我也很难过……吉勒：（微笑着）今晚，我不希望你难过。他转向路易宗，看着她。路易宗的特写镜头。她那丑脸一下子就变了样，简直是光艳照人。镜头对准安娜，她目睹了这个变化。安娜：（欣喜异常地）现在，她多漂亮啊！吉勒：这没什么，这是魔鬼的美。要是魔鬼出现了，她的美就会消失。安娜转向他，笑了笑。安娜：我不相信魔鬼……吉勒：（郑重地）你真幸运啊。安娜看着他，突然非常温柔大方地告诉吉勒。安娜：我叫安娜……吉勒：（打量着她）安娜，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造物……他把手举到颈上，摘下挂着的项链，然后戴到姑娘的脖子上。安娜：（把手放在脖子上）我太幸福了，吉勒，我永远也忘不了你，哪怕现在我是在做梦，我也不愿再醒来……半远景。他们紧挨在一起。安娜贴近他，拥抱他。这时，听到一个女人的笑声。他们俩吃了一惊，立刻转身朝传来笑声的地方望太。镜头移向一个小阳台。骑士勒诺躺在多米尼克身边的垫子上。多米尼克背朝那姑娘，使她认不出多米尼克来。勒诺：你为什么笑啊？（双人镜头）多米尼克：（嘴角挂着微笑）真让人好笑，刚认识我，就说爱我……勒诺激动起来，使劲抓住多米尼克的双手。勒诺：这不在乎时间，我爱你，就是这么回事，我爱你……多米尼克：我怎么能相信你所说的呢？你刚才提到爱情的时候，还厌恶和蔑视它呢！勒诺猛地站起来，搂住多米尼克，把她偎依在自己的胸前。勒诺：刚才……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紧挨着我……才是真算回事呢。我好象在做梦。你从哪儿来？你是谁？多米尼克把脸贴近了勒诺的脸。多米尼克：我是谁？你刚才说过，我是一个在你身旁，紧挨着你的女人……她把双唇伸向骑士，骑士吻她……（特写）镜头对着安娜和吉勒，他们望着拥抱的一对情人，然后吉勒搂住姑娘的胳膊，走开了。吉勒：来，安娜……安娜：勒诺……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勒诺……！吉勒：（望着安娜）不要大惊小怪的……男人大抵都是这样，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低声地）可暗地里都去私会偷情。你半夜出来散步，你也是一样，安娜。安娜：（转过身朝着他）这不一样，你并没有把我搂在你的怀里，你并没有吻我。吉勒温柔地扶住安娜。（双人中景）吉勒：真的，我没有搂着你，我没有吻你……他把她搂在怀里，吻着（特写）。吉勒和安娜松开，继续散步，渐隐在黑暗中。镜头又对准仍然拥抱着的勒诺和多米尼克。多米尼克：从现在起，只有我哥哥和你知道我的秘密，我是一个女人。一个娇弱的女子，只好女扮男装，才能躲避危险。勒诺：你甭害怕，我可以保护你。多米尼克：（轻轻推开他）我一见到你，就明白了，我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这儿。我感谢上帝把我带到你身边，可不幸的是，我不久还得离开。勒诺：我不让你走！多米尼克从手上摘下了一个戒指，戒指盘上刻着一个字母“D”（注3）。（两人面部特写，随即是戒指盘的特写）多米尼克：给你，戴上这个戒指吧。勒诺，如果我们分离两地，你保存着它，作为我的留念……她把戒指戴在勒诺手指上。（手的特写）舞厅跳舞的人们仍僵直地站在那儿。吉勒和安娜走进来，向舞伴们走去。吉勒把安娜领回她的原位上，亲昵地吻着她的双唇。姑娘又象旁人一样，立在那儿一动不动了。多米尼克和勒诺，拥抱着也走进大厅，向一组跳舞的人走去。随后，勒诺又站回原位，面对着安娜。多米尼克轻轻地吻了一下勒诺的嘴唇，他也不动了。吉勒和多米尼克旁边的人全都僵直不动。吉勒坐回原位。多米尼克也走过来，坐在他身旁的凳子上。他俩淡淡地相视而笑。随后，多米尼克拿起了曼陀铃，左腿架在右腿上，准备弹琴（她腿部的镜头）。裙子不见了，换上了游吟诗人的衣服。他弹着琴。曼陀铃琴声。乐队重新开始演奏。合奏的乐曲声压过了曼陀铃琴声。跳舞的人又迈起舞步。打牌的继续原来的牌局。于戈的镜头。他仍然在抚摸自己的狗。对弈者放下了胳膊，把手里的棋子放到棋盘上。于戈：（对狗唠叨着）你也睡觉了？当然，狗不爱听音乐。别难过，明天我们去打猎……跳舞者的镜头。若有所思的安娜迈出舞步，靠近了勒诺。勒诺：你好象有心事，安娜。安娜：可你，勒诺，你也好象心不在焉！下一个舞步把他们分开了。忽然，勒诺皱起眉头，虽然他挪动着舞步，但他望见了（特写）挂在姑娘颈上的吉勒赠送给她的项链。勒诺迈出下一个舞步，靠近了她的未婚妻。勒诺：谁给你的这条项链？他把手递给了安娜。她也看到了多米尼克给他戴在手上的戒指。（特写）安娜：谁给你的戒指？宴会厅安娜独自留在暗处。侍从熄灭最后一枝蜡烛，走了出去。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明月射进几束清光。艺人休息房间这间房子的四面墙都是白色的，没有装饰。墙上开着几扇小窗。地板上铺着草垫，艺人们在上面鼾睡，从城堡大厅可看得见他们。鼾声。在他们中间，可以认出三个矮人，领班的睡在他们旁边。一个矮人慢慢爬起身来，竖着耳朵，另外两个也爬了起来。随后，三个矮子小心地站起来，踮着脚尖向半掩着帷帘的门走去，他们掀开帷帘，左右张望。一个略小的房间，陈设简单，比前一间舒适一些。吉勒和多米尼克的房间多米尼克倚在窗台上，侧着身子，背对着吉勒，朝远方的田野眺望。吉勒坐在床脚，面对着多米尼克，低头不语，心情仿佛很沉重。多米尼克转向吉勒，看了他一眼，然后用揶揄的口气问他。多米尼克：吉勒，干嘛摆出那副丧气相！吉勒无精打采地抬头望着多米尼克，然后又垂下目光。三个矮人哈哈大笑起来。吉勒猛地转过头。他看见矮子们正在唱儿歌，那高兴劲儿出乎意料，异乎寻常。三个矮子合唱：吉勒和多米尼克，多米尼克和吉勒。魔鬼要孩子们都听从命令，对他们就很宽容。要记清，要记清，你们亲笔签了名……白纸黑字写分明……吉勒和多米尼克，多米尼克和吉勒，你们装出一片痴情。要记清，要记清……你们命中注定：勾引、腐蚀、陷害是你们的使命。谁听信了你们，到头来就会抱憾终身。多米尼克和吉勒，吉勒和多米尼克……魔鬼对他的孩子们一往情深，不过，他也会毫不留情。要记清，要记清……轮唱停止了，三个矮子哈哈大笑起来，躲到帷帘后面。吉勒：（忧郁地）这些怪物，总是这些怪物！今天晚上我们睡不成了。多米尼克站在窗棂后面。屋内，后景。吉勒站起来。多米尼克：（奚落地笑着）你还想睡觉？吉勒：（阴沉地）你不应该这样取笑人，多米尼克。多米尼克：（爽直地）为什么不应该？我高兴开开心，怎么不成？这有什么坏处？（忧伤、苦楚地）你说过当我们生活在一起时，你总是没机会让我笑……吉勒：别说了，干什么还抖落过去的那些事情？多米尼克：是谁把它扼杀了？……是我？是你？还是我们俩？（轻声唱道）是谁扼杀了这美好的初恋……吉勒咄咄逼人地抓住了多米尼克的双臂，把脸靠近她的脸。双人半特写。吉勒：够了！你知道，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爱情。两人交替的特写。多米尼克：（讥讽而温存地）或许，我们在投有相互了解之前，过久地生活在一起，过分地装出了相爱的样子。吉勒：（阴沉地）别说了。多米尼克：为什么不说？你有点后悔了？吉勒：（嘿嘿一笑）后悔？！多米尼克躺在床上，手枕在脑后，说着。穿着黑长袜的腿的近镜头。多米尼克：真遗憾！整天吃后悔药，消摩时间，吃了后悔药，大概也能让我活得更舒服，你信不信？（哈哈大笑）干嘛吃后悔药呢？男人们爱过我，他们对我也是甜言蜜语的，我就由了他们。他们哭哭泣泣，为了我把什么都舍弃了，甚至连他们的命也不要了，这也怪我吗？年轻的都欲火难耐，半老的都拜倒在我的脚下……吉勒走过来，俯身望着躺着的多米尼克，两手扶着床，脸贴近她的脸。吉勒：（带着威胁的口吻）你看见我哭了？嗯？我跪倒在你脚下了吗？嗯？多米尼克的特写。多米尼克：（率直地）啊，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贪得无厌，目空一切，又刚愎自用。你只想让别人爱你，你想不花代价而得到一切，占有一切，然后扬长而去……吉勒：（粗暴地）你也一样，多米尼克！多米尼克：（不理会他）你监视着我，就象猫盯着老鼠，可是这猫盯着的还是只猫。老鼠都吓跑了，这可不能怪我，我们俩都以为自己捕捉到了心肠挺好的新的牺牲品。可没料到原来是狭路相逢的一对刽子手，谁也杀不了谁。这就太不幸啦！吉勒十分粗暴地用手堵住多米尼克的嘴。吉勒：住嘴，多米尼克！你要是真的爱我，我本来会爱你的。多米尼克：你要是爱我，我本来也会爱你的！（哈哈大笑）吉勒搂住她，使劲地摇她。吉勒：别说了！多米尼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含情脉脉地说。多米尼克：对，吓唬我吧，打我吧，杀死我吧，勒死我吧，我漂亮的情人！……她好象有点蔑视地看了吉勒一会儿，然后抽出了身子，站起来。多米尼克：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吉勒？画了押，要承认哪！（她又笑了起来）我们难道还不幸福？有人爱我们，他们为我们而痛苦，我们望着他们，可我们又要离开了。旅行真有趣，魔鬼替我们付费用。（停了一会儿）晚安，吉勒。吉勒仿佛在房间里踱步。多米尼克走到门前，她要出去，但在这之前……多米尼克：你也不问问我去哪儿？吉勒：（忧郁地）我已经知道了。多米尼克：你呢？你去哪儿过夜？交替出现多米尼克和吉勒的镜头。吉勒恶狠狠地看着多米尼克。然后，也不搭话，转过身去……多米尼克：（心平气和地）显然，不该扰乱他的美梦……大白天的，应该让这些情窦初开的人去谈情说爱……中景，多米尼克打开门，走出去，把门带上……摇镜头跟拍吉勒，他走近窗台。城堡回廊多米尼克离开兄长，走上城堡的回廊，步子缓慢而沉着。跟拍，她迈上几层台阶继续往前走。三个矮子的镜头，他们蹲着，借着从窗外投进的月光玩骰子。多米尼克走过来，稍停片刻，漫不经心地抚摸着一个矮子的头。随即，这矮人站了起来，跟在她后面蹒跚地跑着，在门口追上她，跑了过去。推镜头，对准矮子。他立在门口似乎在偷听。门正对着矮人，中景。前景，银幕左上角只露出多来尼克的腿和上身。矮子得意地喊了一声，然后踮着脚尖俏悄地溜走了。矮人：于戈男爵！于戈男爵卧室屋内，陈设讲究，但不豪华：床、餐具柜，小圣像台。墙上挂着男爵夫人美丽的肖像。于戈男爵跪在圣像台前的祈祷凳上。背影。矮人细声细气地喊道：（画外音）于戈男爵，于戈男爵，（喊声不止，画外音）于戈男爵，于戈男爵！……男爵抬起头来，望着房门，起身去开门。他和多米尼克打了个照面。镜头随即转换方向，从半敞的门里看到男爵的正面。于戈：（十分惊讶）这么晚了，您还在这儿做什么？年轻人，谁让您来敲我的门？多米尼克：（茫然元措）我没想到，太冒失了，别生我的气。哪怕您不能理解。大难临头了，可我孤零零的不知该怎么应付……多米尼克讲话的时候，镜头重又对准她。她走进房间，停在门口，温文尔雅地拉住男爵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胸前。多米尼克：……请把手按在我的胸口上，看看我的心跳得多厉害……于戈刚触到多米尼克的胸口，又立刻把手缩回来，仿佛被烫了一下。这时，他又向后退了一步。（交替拍摄两人）多米尼克乘机索性走进了房间，关上门，目不转晴地看着男爵。镜头先对着局促不安的男爵，然后又对着多米尼克。多米尼克：唉！我是一个女人，一个弱女子。现在只有您一个人知道我的秘密。她离开房门，朝男爵跨了一步，男爵向后退了一步。两人侧身中景。多米尼克：（用一种有把握令人倾倒的口气说）我一看到您，我就明白了为什么我千里迢迢来到这儿，我感谢上帝把我带到您的身边。多米尼克近景。她把双手合在胸前，随后是于戈惊呆的特写镜头。于戈：您是谁？从哪儿来？交替出现两人的特写镜头。多米尼克：（不理会地）为的是以后能不受罪，不遭灾，我宁可一切都舍弃了。可是我仍然心神不安，我需要帮助，需要别人给我出主意。于戈：我这个人只是洁身自好，沉湎在往事中，回忆中……我能帮您什么呢？多米尼克显出十分激动的样子，男爵对此又偏偏很动感情，于是她就跪在男爵足下。多米尼克：哪能单靠回忆往事而生活呢？我巴不得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噢！我的哥哥，只能是兄长，而我还是孑然一身。男爵拉住多米尼克的双手，把她扶起来。俯拍，闪镜头。两人的手握住片刻。然后男爵松开手，转过身，望着墙上的画像：那是他的妻子。于戈：我也是如此，我的孩子。我的妻子去世后，我的生活便没有乐趣了。多米尼克慢慢走到男爵身边。双人中近景。多米尼克：（温柔地）您准是非常爱她！……于戈：是的……我们俩相亲相爱……多米尼克：（靠在于戈身上）爱情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于戈：（不自在地）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啦……现在我已经老了……多米尼克：（挑逗、诱惑的口吻）别说这个……人要有春心，老了也年轻……多米尼克慢慢退向门口，眼睛一直望着男爵。中景。一只手伸到背后，打开房门。她朝男爵脉脉含情地微微一笑，然后走出房间。她刚一出去，于戈就赶紧关上了门，然后又惊魂未定地跪到祈祷凳上。先是男爵的侧身镜头，然后是脸部正面特写，接着他捂住脸稍停片刻。猛然，他抬头望着妻子的画像，男爵夫人贝尔特的面庞消失了，画像上显出了多米尼克的脸。画像近景。她穿着和男爵夫人一模一样的裙子。神魂颠倒的于戈的镜头。……他划了个十字，然后用手捂住了脸。特写。镜头重又对准画像：多米尼克投来微微一笑，抵得上蒙娜丽莎的笑容，渐隐。安娜的卧室，夜对着花园的窗户。一个矮人載着只露眼睛的风帽，蜷缩成一因，坐在窗台上。明月照亮了房间。矮人朝屋内张望。镜头随着他的目光摇过去……他正盯着睡床上的安娜。镜头重又对准矮人：摄影机向他推近。他身后是下面的花园，俯拍……花园一个男人（起初是俯拍）在花园里沿着墙根走来走去。月光照亮这片地方，也留下了阴影……树影摇弋。灌木丛后（闪拍）出现一个矮人。起初只看到他的影子，然后看到他本人。他从帽子孔中看着那走动的男人。那人走到前景，转过身来，原来是吉勒。他又走了几步，抬起头朝安娜的房间张望。镜头速返，特写。睡着了的安娜。她的脖子上戴着吉勒赠送的金项链，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它，喟然长叹。安娜：……吉勒……吉勒……矮子发出揶揄的笑声，笑声把我们的视线引到窗口。他耸了耸肩膀，朝空中一跳，落到花园里，立在吉勒面前、城墙根儿旁。（俯拍）另外两个矮人从灌木丛中出来，中近景。三个矮子拉着手开始围着吉勒转圏，高兴地哼哼唧唧地唱起来。三个矮子合唱：她睡下啦。她睡着啦……她做美梦啦……在梦中，她属于您啦。让她多等会儿吧，等得越久，她就越爱你啦，她越爱你，就越难以自拔……渐隐。勒诺的房间这房间和于戈的房间几乎完全一样。只是陈设不那么讲究，更有一种骁勇好斗的气氛。墙上挂满了剑、匕首和猎获物……（镜头摇至床边）多米尼克双膝跪在离墙一米远的地方。（镜头对准她）勒诺（镜头对着他）心神不安地在多米尼克面前踱来踱去。多米尼克：（像在画上一样，微笑着）勒诺，现在我把自己全交给你了。你要我的什么呢？多米尼克站起来，摇拍，镜头对着房间和走来走去的勒诺。勒诺：我要什么？（他走近她）何必提这个问题？……他紧挨着她，克制着冲动。（双人近景）勒诺：……你的一切……（压低了声调）……这你是清楚的……多米尼克：（用娇嗔的口吻）瞧您说得多粗鲁啊！勒诺：（稍许离开她）真抱歉，惹得你不高兴了……可能我不会和女人讲话，不过我有一个习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勒诺的镜头，然后是多米尼克一个人的镜头。她倒背着手，走到壁炉跟前，炉火已经熄灭了。多米尼克：（非常直率地）我跟你说过了，你讲话太粗。可我并没有说让我讨厌……（心不在焉地）有不少男人……自称是男子汉，可在他们的美人面前总喜欢哭哭啼啼，向她们讨好……勒诺：多米尼克……勒诺走近她，抓住她的胳膊，细细打量着，随后贴近她的面颊，耳语几句（半特写）。多米尼克心醉神迷地倾听着。多米尼克：你还说，你不会跟女人讲话呢……可是听你这么一说，谁会相信你很快就要办婚事了呢！勒诺离开多米尼克，突然变了声调。勒诺：唉！别提这桩婚事了，你提起它来，更让我心如刀绞……他站在房间另一头。两人的中近景。镜头对准勒诺，然后转向多米尼克。多米尼克把胳膊交叉在胸前。多米尼克：（越加想入非非）勒诺，准备好了的洞房，在婚前很长时间内什么人都可以用，是这里的习惯吗？勒诺：（对多米尼克的用意茫然不解）是的……真的……这是习惯……多米尼克：这习惯真不错，我真想看看这个洞房……勒诺：现在就看？多米尼克：嗯。勒诺：不行，这我还办不到！多米尼克：（微笑着）为什么？渐隐。洞房四壁洁白，色调均匀。屋正中架起一张大床。勒诺和多米尼克的中近景。他俩并肩站在床和半开的门中间。多米尼克好奇地坏视四周。勒诺显得很拘谨。多米尼克：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宁静、安逸，令人陶醉。勒诺：别说了，多米尼克……多米尼克：（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为什么？勒诺默不作声，走近了多米尼克，猛然搂住她，吻她。（半特写）在同一个房间里，一个小矮人从床上爬出来，扫视四周。他拉开了床单，让被子露在外面，然后一边望着多米尼克和勒诺，一边快步走到口。矮人的镜头，他蹑手蹑脚走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城堡大院两匹马的头部特写，随即是两个骑士的中景。（同时听到了猎号声）象牙角制成的小号吹响了，人们要出发打猎去了。一个仆人从笼子里放出一群猎犬。透过笼子的铁栅栏，可以看见古堡内人来人往的大院。镜头重又对着套着鞍辔的马。一个侍从牵着一四马。前景，俯拍。两个骑马的传令官正在吹号角。（猎号声）几个贵族老爷站在坐骑旁，议论着。胖领主：（打着哈欠）基督教徒们在床上睡得正香，这时让人家起床，真倒楣……一贵族：可是如果在床上是孤孤单单一个人，那也睡不香……胖领主：（快活地）这就看您有没有两下子了，奥利维尔！城堡中漂亮姑娘可有的是……您看，最好……他递了个眼色，指了指洗衣池边的几个姑娘。她们一边唱，一边干活儿。洗衣姑娘们唱着：我爱你，克罗蒂娜，差不多是一个心眼儿；我觉得心在胸膛里，嘣嘣地跳得正欢。路易宗从冼衣姑娘们前面走过，身子挺得直直地……仿佛还在梦里……吉尤姆·拉纽跟在她身后。吉尤姆·拉纽：听我说，路易宗，真的，我爱你……路易宗：让我清静一会吧，吉尤姆·拉纽，你把我捉弄得够呛了！……吉尤姆：（急切地）我向你担保，路易宗，……你变得太美了，我都认不出你来啦……路易宗：走开，我再也不爱你了，绝不再为你伤心落泪，吉尤姆·拉纽。传来洗衣姑娘的笑声。路易宗走了。吉尤姆·拉纽转过身望着洗衣姑娘们。她们笑着，嘲弄着吉尤姆，然后又唱起歌来……面包圈沾甜酒，也不知她娇嫩。象那烤肉串儿，我和你心连心。可是歌声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她们看见在城堡暗门前捉青蛙的一个男人。他倚着离洗衣姑娘不远的一面墙，听她们唱歌……他用链子牵着一只大牧羊狗……捉蛙人：（柔声知气地）你们为什么不唱了，我的小猫眯？我吓着你们啦？那太对不起了……因为我爱唱歌，我也爱……说完，他就牵着狗慢慢走开了。于戈、勒诺的中景，几位领主和贵妇人跟在身后。路易宗摆出咄咄逼人的派头从人群前走过……勒诺注视着路易宗，然后抬眼望着天空。勒诺：清晨的景致真美……一群人走出城堡，下了台阶，靠近马。一贵族：（对于戈说）我们能有幸看到安娜小姐吗，于戈男爵？于戈：（忧郁地）我想，看不到吧……我女儿不太喜欢打猎。拉镜头，对淮二人，他们走近了马。勒诺：（对于戈男爵说）您好象有心事，大概一夜没睡好吧？于戈：唉！我早就失眠了。勒诺：我深表同情。（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昼去夜来不就是为睡觉吗？他一边说，一边摸着多米尼克送的戒指……（近景）安娜的房间安娜姑娘只穿着内衣，身边站着为她梳妆的侍女。她站起来，对镜顾盼。她抚摸着戴在脖子上的金项链。在她身后，屋子中间。阿涅斯正在准备裙子。阿涅斯：小姐，您睡得好吗？安娜：（对着镜中的阿涅斯微微一笑）这一夜过得真好。她站起来，走向窗口，向外张望……（从窗外拍入，她的半身特写）城堡大院俯拍，勒诺和于戈骑着马。勒诺：（对于戈亲热地说）喂，别那么愁眉苦脸的，今天是喜庆的日子。（顿时活泼起来）对了，为什么不让那两个游吟诗人陪着我们呢？您不是很欣赏他们的歌儿吗！……于戈：（诧异地）可是，你昨天晚上并不那么欣赏他们……勒诺和于戈骑在马上，正面中近景。勒诺：昨天，我说的不合适，态度也粗暴……血气方刚容易头脑发热。可是我知错认错……还是带他们一道去吧……于戈：带他们一道去？……（他考虑了一下，拿定了主意）那好吧！安娜的寝室随着上面那句话，映出安娜急忙离开窗户的镜头。安娜：快帮我穿上衣服，阿涅斯。阿涅斯：这可不成，安娜小姐！……您想和打猎的一块儿出去？安娜：快帮我穿衣服，阿涅斯……安娜脱去身上的外衣。传来出发打猎的号角声。城堡暗门入口半近景，吊桥正往下落。一队猎人的队首踏上了吊桥。队列整齐，排成两行的骑士。猎狗，两个骑马牵狗的人，于戈和胖领主，勒诺和安娜，最后还有几位领主和贵妇。在一行人马的右侧，徒步走着管猎狗的仆人和猎狗，后面跟着养鹰的仆人，他们举着长竹竿子，托着老鹰。一行人马踏上了那条通往暗门的斜坡路。勒诺的特写镜头，他怒视着安娜。他俩并驾齐驱。骑马的勒诺和安娜的近景。勒诺：安娜，你真赏脸，能陪我们去打猎……这可让人又惊又喜……安娜：（坦然一笑）你的快乐不也应该是我的快乐吗？勒诺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不作回答。全景，农夫们看着这一行人马走过。吉勒和多米尼克走在最后。俯拍田野。勒诺停了下来，等后面的骑士跟上来。他找到了多米尼克，两人并辔而行的镜头。勒诺：我希望你也唱几支猎手们爱听的歌。多米尼克：（微笑着）从早到晚，什么时辰，我们都有歌，漂亮的老爷……（她笑了起来）。镜头重又对准于戈和胖领主。他俩并辔走在队首。传来多米尼克一阵刺耳的笑声。胖领主：（无心地）你不觉得这位艺人声音挺特别吗？于戈：（尴尬地）他还很年轻，笑得象个小孩子……全体猎手的镜头。他们正通过小灌木林。安娜独自前行，然后又勒住了马。这时吉勒跟了上来。两人在一起的镜头。安娜：（郑重、严肃，而又大大方方地）整整一宵我都梦见你……我来打猎就是为了找你……吉勒报之以微笑。（半特写）安娜：这样打猎真让人难过！……我多么爱这些飞禽啊……吉勒：（十分温存地）别担心，安娜。我向您担保，今天，一只飞禽也不会被抓住……他停下马，安娜也停下马……（两人中景）他们相对而视。吉勒笑吟吟地望着安娜，朝空中飞过的鸟儿打了个手势。吉勒：鸟儿也是我的朋友。鸟儿落在吉勒的手上……吉勒：看，它多信任我……他把鸟儿递给她。安娜接过鸟儿，端详……放它飞了……随后，她转身望着吉勒，目光中含着谢意。远处，猎手们消失在林中。泉水旁安娜和吉勒把马拴在一棵树下。摇镜头至泉边，泉水淌入石砌的水池中，周围繁花似锦。安娜挽着吉勒，两人慢慢向泉边走去。吉勒：真可笑，别人觉得奇怪，觉得令人不安的事，你可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不惊讶。安娜坐在泉边，吉勒凝视着她。（中近景）安娜：（衰直地）我为什么要不安呢？为什么要惊讶呢？我们一生不是会碰到许多解释不清的事吗？哪儿来的一只鸟，一个果子，一头野兽，一轮太阳，林中的树木……？连我们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到哪儿去也说不清楚（她笑了笑）。这不都很玄妙吗？吉勒坐在她身旁，两人脸部镜头。安娜临泉俯视，然后掬一捧水递给吉勒。吉勒饮过泉水，握住安娜的双手。（特写）吉勒：水多清凉啊！……他把她轻轻拉到身边，吻她。（特写）吉勒：（稍过片刻）你的嘴唇也是清凉的！（他看了她一会儿）……我爱你，安娜……安娜突然不安地投入他怀中。安娜：吉勒……吉勒：你怎么啦……？安娜：（局促不安地）我不知道。在你的怀里，我觉得非常幸福，可是我忽然想起了勒诺，他也对我说：“我爱你……安娜……”（低声说）可他那冷酷的眼神，那凶狠的口吻就象是说：“我爱我的狗，我爱打猎，我喜欢杀一切飞的、跑的。我爱你，安娜。你将永远归我所有，永远归我所有……”（越说越激动）吉勒，一个人完全归另一个人所有，这可能吗？吉勒：（温柔而宽慰地）有人就把这叫做爱情……安娜：（悲伤地）那么爱情不就和死亡一样了吗？那就不存在爱情了，什么都完了……为什么？啊！吉勒，既然你爱我、就别让我痛苦，别让我锁在闺房之中，要止我生活啊……爱我吧，只要象我爱你一样就成……吉勒：你怎样爱我哫？……安娜：（问得突然，不能作答）我也不知道……吉勒：（温柔地，略带揶揄的口吻）不知道？安娜：啊，不，我知道，心里什么都明白，可要表达出来，就难了。（变得更开朗）你爱生活吗？吉勒：（几分犹豫地）大概爱……安娜坐在草地上抚弄着鲜花，闻着香味，然后转过脸望着吉勒。他靠近她，坐在她身后。安娜：你看，这些花儿多美呀！吉勒：真美。安娜：我喜欢花儿，你一定也喜欢。吉勒：（坐在她身边）是的……安娜慢慢仰倒，躺在草地上。（俯拍）安娜：你一定和我一样，也喜欢那些活生生的东西：动物啦，人啦，还有雨呀，云彩呀，鲜花呀，好天气呀……。你也喜欢唱歌，喜欢在树林里一边散步，一边遐想。你会无缘无故地笑起来，睡着了，做个梦。醒来又把梦给忘了。如果你喜欢这一切，你就会热爱生活。就这样，象爱生活一样地爱我吧，吉勒，也象我爱你一样。吉勒：安娜……安娜：我们在一起会多么幸福啊……我们三个，生活，你，还有我……（吉勒俯身亲吻她。特写。安娜抽开身，羞怯地喃喃低语）吉勒，我怕……吉勒：（轻声地）怕我？……安娜摇头否定。（特写）他又亲吻她。安娜陶醉了。乱石嶙峋的山口顶端俯拍，远处显得很小的勒诺。他的马焦躁不安。镜头渐近。他吹着号角，走到悬崖边，眺望山谷，看到谷底有一堆坍塌的房舍。（俯拍）（渐隐）坍塌的房舍在一间没有屋顶的房子里，多米尼克和于戈在交谈。于戈男爵的大氅铺在破窗户的石台上，小姐就坐在上面，扶着攀绕着窗台的常春藤。于戈男爵怒气冲冲地在破屋里走来走去。多米尼克：这可不行，您的女儿和勒诺骑士会说什么呢？于戈：（停住脚步，武断地）他们什么也不会说，因为他们没什么可说的。我说话，他们都得听着，谁也不会吭声。（他走近她）于戈：我要你，我要你脱掉这丧气的男装，你听见了吗？他们俩面对而的侧身镜头。多米尼克：（低声，满不在乎地一笑）立刻就脱？于戈：（打了个哆嗦）你说什么？多米尼克：什么也没说，老爷！您说吧，我不吭声了。于戈：别笑，多米尼克，我就要让大伙儿对你毕恭毕敬，让他们在你的姿色面前目瞪门呆。只是，您得穿上裙子……多米尼克：（一直温柔地望着他）要看我“罩”着裙子？您的欲望就到此为止啦？于戈：（尴尬地）多米尼克，为什么要让一个饱经沧桑的人心神不宁呢？多米尼克沒有立刻回答。她望着于戈男爵，然后移开视线，望着田野。这时，她看到勒诺正走近这所破房子。她微笑着，折下窗前的一枝常春藤……多米尼克：您也象这盘绕的常春藤一样，被往事纠缠着吧？男爵靠近了她。于戈：我求求你……多米尼克：您太无情了，您是想让我遭受不幸吧？多米尼克摆弄着男爵的项链。（近景）于戈：我……，让你不幸……可是自从你光临以来，我好象年轻了二十岁！……我真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啦……多米尼克：干什么责怪我呢？于戈：可我并没责怪你呀，我的孩子……他抓住她的双手，前后地吻着。多米尼克却转回头望着门口。（特写）于戈的目光也投了过去……于戈：勒诺！勒诺站在房门口，望着多米尼克和于戈。他极力掩住自己沮丧的心情。勒诺：我找你来着，我追猎物没追着。（他直勾勾地看着他俩）你们大概也是……？男爵十分尴尬地把多米尼克扶起来。于戈：当然，你不能理解，勒诺。可是多米尼克……（于戈和多米尼克的全身镜头，于戈指着她）这个多米尼克，她是个女的。勒诺的中近景。勒诺：（冷冰冰地）真的吗？于戈和多米尼克的近景。于戈：（越来越尴尬）真的，她非常危险，她在我的保护之下，……现在只有我们俩知道多米尼克的秘密……勒诺的面部特写。多米尼克：（无邪地微笑着）真的……她离开了窗户。于戈把手递给她。这时传来猎号声。于戈：（感到宽慰地）瞧，我的朋友们……（有些不自然地看着勒诺和多米尼克）我想，该找他们去了吧？！他向门口走去，多米尼克随后跟着。于戈走了出去。可是，当多米尼克从勒诺面前走过时，他做了个手势拦住了她。勒诺：（压住火）你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多米尼克？多米尼克：（故作非常惊异的样子，望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勒诺？两人近镜头。（中近景）勒诺：（恼怒而严厉地）他跪在你脚下，还吻你的手……多米尼克：（仍然故作惊异）你以为我就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殷勤？女人就爱讨人喜欢……这有什么坏处呢？勒诺：（近乎威胁的口吻）多米尼克！……多米尼克：得了，勒诺。我是在开玩笑。于戈男爵有些疑虑，他盘问了我一番，我就回答了他……就这些……勒诺：（不相信她的话）就这些？多米尼克：（娇滴滴地）你是不是吃这个老头儿的醋了？勒诺：（发狂似地）我……吃醋？……渐隐。泉水旁吉勒坐在草地花丛之中。安娜躺在他身边，她拉过吉勒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吉勒：（温柔地）安娜，你相信，一个人可以完全属于另一个人……安娜：（幸福地微笑着，喃喃地）吉勒……吉勒：（用同一个声调，接着说）……而不感到痛苦吗？安娜：（表情同上）我是幸福的，你呢，吉勒？……吉勒：（猛然一惊）我？我为什么要幸福呢？因为，我在这，在你的身边？因为，我把你搂在怀里？吉勒站起身来，用胳膊搂住安娜。安娜脸部的特写镜头。随后是俩人说话时的一组特写镜头。安娜：现在这一切，对我来说就算是幸福吧！吉勒：（厌烦地）幸福？真烦人！厌烦地轻摇着头。吉勒：噢，真的。（停顿片刻，又慢慢接着说下去）在这么漂亮的脑袋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总是这么一个念头，幸福！这是多么荒唐，无聊，单调，令人讨厌……安娜：（极不安地）吉勒！两人讲话时交替出现一组特写镜头。吉勒：（模仿她的口气）吉勒！什么吉勒！你想让他干什么？吉勒算个什么？你知道我真叫吉勒吗？他苦笑了一下。安娜：我求你别这样笑，别这样苦笑，让人……吉勒突然站起来，离开安娜，在几步远的地方站住对她说。（中景）吉勒：为什么？你大概希望我哭成泪人儿，趴在你的脚下，就因为你爱我？安娜坐在草地上，抬起头来看着吉勒。他转过身来朝着她。后景是他们拴在树上的马。（半全景）安娜：吉勒，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吉勒：请竖起你的耳朵，瞧它多美，长得多么细嫩，多么诱人，我真想去摸它。听着，我的朋友，我不爱你……安娜：（不相信这番话，但心里却很难受）别说了，这不可能……你不知道你在讲什么……吉勒：（脸上一副悲悲戚戚的样子）嗨，我请你，别摆出这副令人心碎的模样。我谁也没爱过，难道这怪我吗？安娜：别说下去了！她失声痛哭。随即是她抽搐的面部特写。然后，又成双人镜头。吉勒：请相信我，这不值得落泪。（摇着头）这是魔鬼编出来的无聊的事情，纯粹是为了消磨时光。（停了片刻）其实，谁也不爱谁，可大家都装出相爱的样子。互相监枧，互设圈套……。至于说幸福，既然你相信有，那也许正是为了逃脱这些圏套。他猛然转过脸，背向安娜，朝马匹走过去。安娜仍坐在草地上。安娜：（失望地）你要走？吉勒立在马旁边。吉勒：是的。吉勒纵身上马，停在那儿。安娜：（画外音）吉勒，如果你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你会除了爱我之外，不会有其它选择的……吉勒注视着安娜，露出悲戚的神情。突然他犹豫了片刻，打算改变主意，但终于还是催马前行，向洒满阳光的田野驰去。城堡中第二间迎客大厅一间比宴会厅稍小的大厅全景。宾客也更少些。贵族们三三两两地站在厅内，面对着于戈。安娜和勒诺的镜头。于戈男爵走过来，手里拿着纯金的酒杯。于戈：（对大家说）我向诸位公开一个秘密。到目前为止，只有勒诺和我知道。安娜：一个女人……于戈男爵和胖领主的中近景。每人手里都举着一盏纯金酒杯。他们身后壁炉里的火苗很旺，噼啪作响。胖领主：（狡黠地）于戈男爵，我十分荣幸地告诉您，这位“年轻艺人”奇特的嗓音，早就让我惊奇了……于戈：（抬高嗓门）他们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游吟诗人。我们应该把他们当做名门子弟来款待……他们今晚要和我同席共进晚餐。明天，比武大会上，我也跟他们穿一样的服装，以庆贺他们的光临……胖领主：说得太棒了！……快移镜头。顺着男爵的目光，看到了勒诺和安娜。勒诺：（沉着脸）是啊，说得太好了……大厅进口处站着两个年轻侍从，他们俩让开路。吉勒和多米尼克由另一个侍从引路，走进大厅。吉勒身着贵族服装。多米尼克穿一件优雅华丽的长裙。兄妹俩挽着手走过来。于戈迎了上去。（特写）宾客们注视着他们。多米尼克给男爵躬身敬礼之后，男爵扶她起身，这时镜头映出安娜和勒诺。勒诺：真是咄咄怪事，是不是，安娜？……你不知道吗？安娜：不知道。勒诺：那个年轻人没给你讲过，那天下午（压低了声音）在树林里？安娜：那天夜里，这位女郎在花园里对你讲了些什么？勒诺：（猛然抓住了安娜的手）你这是什么意思？镜头重又对准于戈。他身后跟着多米尼克和吉勒。他们从两排宾客中间走过大厅。大家交头接耳的谈话声中，主要是一些赞美之辞。众人的声音：……她的举止，她的微笑……众人的声音：……真的，她浑身上下都是那么的奇妙……众人的声音：……他哥哥，不也是出类拔萃的吗？……他们穿过两排宾客，来到了安娜和勒诺面前。吉勒和多米尼克向他们这一对躬身施礼，他们乜还了礼。（全景）干戈：我的孩子们！在我们的来宾在这里逗留期间，我希望你们能让他们过得愉快……勒诺：（冷冰冰，讥讽地）倒是他们自有逗人的本事，让我们开心，所以我们也就不会为难啦。于戈有点难堪，轻轻抓住了勒诺的胳膊，把他拖到一边。（两人站在一旁的近景）于戈：勒诺，为什么你这么不高兴呢？勒诺：（停下来望着他）于戈男爵，您好象突然间对生活又产生了情趣，这是怎么回事？多米尼克、吉勒和安娜站在一起。（三个人的镜头）安娜：吉勒，多米尼克真是你的妹妹？这是真的？多米尼克：（微笑着）多天真的问题！她耸了耸肩，离开他们去找于戈男爵。（安娜和吉勒的中近景）安娜：（急迫地）吉勒，回答我。吉勒：（自嘲而忧郁地）假如多米尼克是我的妹妹，你相信，我会浪费自己的时光，不顾自己的乐趣，和她一道赶路吗？安娜：（沮丧地）那么你爱她？吉勒：（越加忧郁地）我跟你挑明了吧，她是我唯一的爱……在他身后，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安娜：（把手放在心窝上）呃！吉勒……吉勒……你为什么成心看着我受苦？……为什么？吉勒：（突然他十分激动，一股激情攫住了他）安娜！但是安娜推开了吉勒，哭泣着走出了大厅。于戈：（看见他的女儿）是安娜，她哭了，她在发抖，出了什么事？勒诺紧跟在他的未婚妻后面。多米尼克向于戈男爵微笑着。多米尼克：放心，亲爱的老爷！她就要结婚了。她哭是因为地很幸福……走廊安娜的中景。她回到自己的房门时，勒诺也赶了上来。勒诺：安娜，你怎么啦？安娜：别管我，我不让别人碰我，我不让别人问我……勒诺：我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伤心……安娜：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勒诺，既然你不爱我，我也不再爱你了。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城堡的另一个大厅吉勒一直立在窗口旁，多米尼克走近他。多米尼克：（心满意足地）既然在这儿我们没什么事可做了，我想我们不久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吉勒：真怪，我伤了她的心，可我也和她一样感到痛苦，一样心里难受……多米尼克：（摇着头）吉勒，你太重感情了。吉勒：（并没听见她的话）这一切是那么美好，我的心又象过去那样砰砰地跳动，跟小时候一样。多米尼克摇着头，显出宽容而忧伤的神情。多米尼克：吉勒，你太重感情了，太重感情了……这可危险啊！吉勒：这又能怎么样呢？多米尼克：那位魔鬼可是狡猾的！象我一样，你也是属于他的，别忘了……吉勒耸了耸肩，走出去了。多米尼克看他走了出去，付之一笑。安娜的房间安娜躺在床上，低声抽泣着（房间里的半远景）。门的响声，吓了她一跳，她一下了坐了起来。吉勒走进来（镜头对着他）。他关上门，身子靠在门上站了一会儿。安娜扑到吉勒的怀中。安娜：吉勒，我早就知道你是爱我的！吉勒把她搂进怀里，他们热烈他吻着。（特写）吉勒：安娜……安哪：（沉浸在幸福之中）吉勒……忽然，吉勒松开双臂，离开她。（中近景）吉勒：（忧郁而痛苦地）噢！我们之间有一种魅力，它一旦消失，你就会看到我的原形，是可怜的，孤独的……安娜：（自信地）我爱你……他不由自主地坐在椅子上，一副可怜的神情。安娜走近他，跪在他身边。吉勒：（倾吐内心的辛酸）安娜，我是属于魔鬼的，我是属于他们一伙的。假如你爱我，这或许也是由于他……安娜：（十分自信地）你这样折磨自己，有什么用呢？吉勒抬起头来，抓住安娜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吉勒：以前我觉得在这世界上，我是孤独的，没有希望了。自从我遇到你以后，我更是灰心丧气，觉得更孤独、更无望了。安娜，对我来说，你是世界上全部的情爱，而我只能给你招来不幸和失望……安娜：吉勒，拥抱我吧，请再说一遍，你爱我……吉勒和安娜站起身来。（半远景）吉勒：安娜，你是这么的单纯，这么的年轻，这么娇嫩，这么有活力。保护我吧，教会我生活吧，在认识你以前，我总是得装假，我的心是冷冰冰的。吉勒抱起安娜，向床边走去，然后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安娜：吉勒，亲爱的，安静一些，我希望你幸福。我的身体紧挨着你，你的心和我的心在一起跳动。我们生死与共，我们心心相印，什么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他们亲吻着。他注视着她，心中漾起喜悦。他俯在她的身上……。（两人面部半特写）吉勒：我爱你，安娜。（炽热地）谁也不能，——你听见吗？谁也不能阻止我爱你。话音未落，传来一声惊雷。特写：安娜和吉勒骤然惊起，他们望着被风猛然推开的窗户，窗帘晃动，闪电划破夜空。吉勒望着雷电，抱紧了安铘，仿佛竭力保护她，不让猝然的威胁伤着她。雷声隆隆……城堡暗门闪电又一次划破夜空，击倒城堡暗门附近的一棵大树。树顿时起火，熊熊火焰腾入夜空。在通向城堡暗门的坡路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骑士的身影，他仿佛是从地里钻出来的……在那影子后而，又一道闪光划破夜空。骑士佇立不动，过了片刻。渐隐。城堡游艺厅全景。摄影机靠近地面，拍出前景中九柱戏（注4）的木柱。贵族领主们正在大厅中央玩九柱戏。其他的人在掷骰子。（摇镜头）壁炉边，于戈和勒诺在下棋。多米尼克坐在他俩中间。外边，雷声隆隆。胖领主：进马嘛，勒诺。于戈：（走棋）晚了，我已经走过了。门开了，一个年轻侍从走进来，他朝大厅迈了一步，就站住了。（室内全景）于戈：（画外音，对侍从说）有什么事？侍从：一位老爷遇上暴风雨，迷了路，请求留宿一夜。于戈：（起身）对不起，勒诺，我得去迎接这位不速之客。他向门口走去。可是，突然他惊呆了，停下脚步。（远景）所有的贵族的目光都投向了大门。镜头对着来访者，他站在离门一米处，一动不动，直挺挺地站着，环视着大厅里的人。侍从从他身后走出去，把门关上。于戈的狗在拼命地叫。（画外音）镜头又立即回到于戈身上。于戈：（朝狗喝道）别叫了！他很不自然地看着来访者。这位来客年龄难断，目光炯炯。（镜头对着来客）于戈：承蒙光临，宾至如归。来访者的特写镜头。然后是多来尼克的特写。来访者：多谢。于戈：您大概是远道而来吧？来客举止潇洒，挽着男爵，把他轻轻地拉到了壁炉边。（全景）来访者：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略带诗意地）我周游各地，四海为家。可是，暴风雨把我截住了。他们从多米尼克身前走过，她惊恐地望着这陌生人。来访者暗中朝她笑了笑。来访者：（微笑着）我不是怕雷击，不过我怕浑身祓淋透，这可太讨厌了。他来到壁炉前，摘下手套，用手抓火苗玩。摄影机从火的后面正对着他拍摄。来访者：啊！火苗多好看哪！我非常喜欢火，（异常温柔地说）它也很喜欢我……看哪，这火苗对我还挺殷勤的，它象小狗一样舔着我，（心满意足地）太可爱了。猛然，他转过身望着大家，威风凛凛，又十分洒脱地对男爵说。（两人中景）来访者：请原谅，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可是我的姓名，我的爵位，对你们来说毫无意义（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在故乡没人想得起我；到了异乡呢，我又是个陌生人。这就是羁旅的命运！可是，说真的，我非常高兴能和你们这些如此好客的人在一起……于戈：（又戴上了手套）您能赏光和我们一起用餐吗？来访者：我很高兴。他发现了棋局，于是走近桌子。桌边坐着忧郁的勒诺，对面是多米尼克。她仿佛在朝他笑。来访者：我大概打扰你们下棋了？勒诺：没关系，我已经输定了。来访者俯身看棋盘。（三人全景。于戈也凑过来）来访者：真的输定了？（他移动了一个棋子）将！（微笑着）您瞧，您赢了！下棋，是那么的轻而易举！渐隐。宴会厅大厅里空荡荡的，灯光微弱。几个侍从刚把晚餐的桌子摆好。路易宗走进大厅，来到桌子旁边。她的后面跟着吉尤姆·拉纽，他总是急匆匆的。（屋外，风雨交加，雷声阵阵）路易宗把一道菜放在桌子上，然后就要走开，吉尤姆拉住了她。（中近景）吉尤姆：跟我去散散步吧，路易宗？路易宗挣脱开，向门口走去。吉尤姆紧跟在后面。路易宗：这种鬼天气，别想去散步。吉尤姆：暴雨不会下个没完的。路易宗：（微笑着）真的，刚才天气那么好，一下子又变了。（笑着，抬高了嗓门）这是魔鬼在打老婆。于戈和来访者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多米尼克、勒诺和其他的贵族。来访者目不转睛地盯着路易宗。（中景）来访者：魔鬼还要嫁出他的女儿！路易宗惊恐地望着这个陌生人，一下子溜跑了。胖领主：（捧腹大笑）您把她给吓跑了。来访者：（一副善良的样子）太遗憾了，这孩子真迷人，可惜，这是魔鬼给的美，一种不会长久的美。城堡走廊路易宗在照镜子。她十分痛苦，用手把脸蒙住了一会儿。路易宗：（泣不成声地）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路易宗的脸又和以前一样丑陋了。她惊恐地照着镜子，泪水盈眶。远处传来吉尤姆·拉纽的喊声。吉尤姆：（画外音）路易宗！路易宗！你在哪儿？路易宗精神失常地朝喊声传来的方向望去，然后赶快跑开了。吉尤姆：（画外音）路易宗！……花圈通向花园的门。吉尤姆·拉纽出现了，他望着空无一人的花园。吉尤姆：路易宗！他得不到回答，就朝一条幽径奔去。井边汲水绞链轻轻地晃动，发出吱吱的声音。（井上绞链声）吉尤姆：（声音很远）路易宗！路易……宴会厅于戈、来访者、勒诺、多米尼克和几个贵族从桌子后面走过，以便各就各位。来访者：（对于戈说）我不知道您的女儿快要出嫁了，我扰乱了您的家宴，心里真过意不去。于戈男爵做了个手势，表示不必客气。然后他指着座位，请来访者入座。后者欠身表示谢意。大家都入席了。来访者在于戈男爵的右侧，多米尼克在他的左侧，勒诺在多米尼克的左侧。（中景）最后，在勒诺的左侧有两个空着的位子，那是安娜和吉勒的。于戈坐下。来访者和勒诺寒暄时，另外三人一直站在那儿。（中景）来访者：我希望您的未婚妻会原谅我这不速之客。勒诺：（惊诧而尴尬地）可多米尼克，不是我的未婚妻……来访者：（惊异地）不，（两眼盯着勒诺）你们郞才女貌正是一对……（为了得到证实，向于戈）您看这话不错吧？于戈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勒诺和多米尼克，多米尼克泰然自若地微笑着。来访者：真奇怪，您很象我的一个女儿。多米尼克：那我可受宠若惊了。于戈：您有女儿？来访者：（从容地）是的，我有许多孩子，（他解释道）有儿子也有女儿。可是我承认，我更喜欢女儿，尤其是长得象您的。（停顿片刻）是的，我喜欢女儿，男孩子们忘恩负义，刚愎自用，目无尊长。（他一边说，一边望着吉勒的空位子，和蔼地）当然，我心肠不坏，可是，（突然露出凶相，十分冷酷地）我最恨别人不照我的活办！（又做出一副善良模样）每人都有点怪脾气，这有什么办法呢？（变了口吻）我说，于戈男爵，您的女儿在哪儿呢？今晚我们看不到她了吧？于戈：恐怕看不到了，她有点不舒服，回屋去了。勒诺：（沉着脸）我看她是有点任性。来访者：（诙谐地）真的？她又任性了。（怜悯地）可是让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和她的任性（注5）关在一起，让人太伤心了，多令人遗憾啊！我巴不得认识她。（对着多米尼克）您长得很象我的女儿。我们一起请求于戈男爵，让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位温柔的未婚妻吧。镜头对着多米尼克和勒诺，然后对着来访者和男爵。他们先后洗了手，最后是多米尼克拉住男爵的手。多米尼克：于戈男爵，为了让我高兴，我请求您……于戈：为了让你高兴，我什么都答应。来，勒诺，你和她谈谈。他转向宾客，表示失陪了。领主们和来访者都站起来。于戈和勒诺走出去。（全景）半特写镜头：来访者先是微微一笑，然后，突然怪声尖笑起来，仿佛她对自己导演的一场恶作剧感到很满意。满堂宾客惊愕地望着他。镜头对准来访者，他笑得更厉害了。贵族们象是被这笑声所传染，也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忽然，来访者停止了笑声，注视着宾客们。来访者：你们笑什么？（好奇而诙谐地问道）嗯？你们笑什么？笑声戛然而止。来宾们感到困惑不解，无言以答。来访者：（和蔼地）真有意思，你们笑，可不知为什么。他站起来，在桌后走来走去，停了一会儿，他又走起来。（摇镜头）来访者：也许你们笑，就是为了不时地……开开心而已！（忽然，又用一种咄咄逼人的口气）不过，毫无疑问，你们笑也是因为你们已经预感到这里将发生一件非常不幸的事。（口气缓和地）唉！我们之中最正直的人也会幸灾乐祸……无可奈何，人性本来如此嘛！（一板一眼令人讨厌地）假如我没带头笑，你们绝不致于笑出声来……如果我有什么先见之明的禀赋，请你们别大惊小怪，我只是用这种禀赋为大家造福谋利。（停顿片刻）另外，也不必往锁孔里偷看，以便了解男人心中或闺房秀阁里的秘事。（开玩笑地）一个妙龄的女子应该嫁给一个英俊的青年，可是她却爱着别人，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她所爱的那个人进屋找她，却吃了一惊。（摇头）真不幸！他们俩都很吃惊。（急转直下）出了什么事？情郎挨了嘴巴，受了伤，被武士们抓住，推下楼梯，跌跌撞撞地……摔倒了，又站起来……。然后，挨了一顿打，又倒在地上……他做了个手势，众人朝门口望去。（门的中景）两扇门开了，吉勒被倒绑着双手推了进来，摔倒在大厅中央，满脸是血。两个武士走进来，围住倒在地上的吉勒。旁边是于戈和勒诺。宾客们猛地站起来，被惊得目瞪口呆。多米尼克也站起来，她只是象往常一祥地微笑着。于戈：（压住火）他竟借我的款待胡搞，真可恶！一定得惩罚他……刽子手走进来，走到于戈身边。刽子手：老爷，您叫我？全景，男爵回到大厅，勒诺跟在后面，经过吉勒身旁时，踢了他一脚。勒诺：（恼羞成怒）这人不过是条狗，他就配当条狗！于戈：的确如此。勒诺：（又用脚踢一直倒在地上的吉勒）抓住他，带到狗窝里去，把他和他的同类畜生拴在一起。刽子手：（微笑着恳求）暂时最好……武士们把吉勒粗暴地拽起来。近景，来访者用手轻轻碰了碰多米尼克的胳膊。来访者：（低声地）我看，你应该出场了，让人看看你内心的激动……多米厄克！年轻的妇人一言不发，走近那群人，吉勒站在中间。多米尼克：唉！吉勒，你干出这种事，我怎么能原谅？（她转向于戈，单膝跪地）老爷，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您就饶了哥哥犯的过错吧！于戈：（失望地）多米尼克，我真是心如刀剜哪……多米尼克：亲爱的老爷，您的痛苦也叫我难受……镜头对着来访者，他不怀好意地微微一笑，走近多米尼克。来访者：这可怜的吉勒！我漂亮的女孩子，我没什么可责怪你的。可是我来的正是时候……（摇头）这可怜的吉勒！一个妇人：（劝解道）于戈男爵，这些年轻人，不过是由于一时冲动，才犯了错……一个贵族：我们别忘了，青年人头脑容易发热……勒诺：（阴沉地）他们都搂到一起了。于戈：（痛苦地）看到我们，他们都不松开……来访者：（和蔼地插入一句）对不起，我还不太了解你们。可是我看见你们这副样子，也不好受。他走近于戈男爵，威风凜凛地挽住于戈和勒诺的胳膊。来访者：来，我们一块去花园散步……，那儿空气新鲜，对你们俩都有益处。于戈和勒诺慑于这陌生人的威力，随他走了出去。（摇镜头，跟拍）宾客们目送他们三人走远。胖领主回到座位上，他一边和邻座交谈，一边朝来访者走出的门口张望着。胖领主：（心慌意乱地）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不过，我觉得这人让我害怕……花园勒诺、来访者和于戈沿小径走着。月光洒落，夜色微明。来访者：是啊，我很高兴。因为你们不想把她哥哥的不轨行为归罪于她，这是你们的豁达大度和骑士胸怀的体现。对她来说，在这儿遇到了她应得的爱情，是一件幸事，是不是？于戈诧异而尴尬地望着陌生人。于戈：是的，我们很爱她……来访者显得十分满意（脸部特写，讥讽的表情）。他转向勒诺。来访者：您说是不是啊？三人镜头。勒诺：（尴尬地）她是一个各方面都值得尊敬的女性。来访者：（喜悦地）也值得人爱，总之，……为什么不呢？（看着勒诺）是不是啊？（突然发现了什么）嘿！您的戒指真漂亮……！让我看看好吗？（拉过他的手）我是个首饰迷，噢！手工真精细！（把戒指拿給于戈男爵看）……看，第一个字母是个……“D”，这个“D”字，刻得多精细，是不是？他看看于戈男爵，又看看越来越不自在的勒诺。勒诺和于戈互相怒目而视。走廊两名武士在安娜门口站岗。安娜房间安娜站在朝诚堡院子开着的窗户旁，向外张望。她身后是空荡的房子。笑声。听到笑声，她猛然转过身来，她看见了来访者。他站在屋里，轻松而又自在地看着安娜。安娜：（吃惊地）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来访者：我是魔鬼……安娜：你知道，这对我无所谓！……她转过身，背向来访者。魔鬼：（哆嗦了一下，恼羞成怒地）怎么？（他站起来，向床边走去，安娜躲在那儿）你还不明白？我就是魔鬼，魔鬼。真的，我可以分身：同时可以在这儿，又在别处！（他抓住安娜的胳膊，把她拉到朝花园开的窗户边）是的，在别处，瞧，那儿，比如说……在花园里……花园于是他指着花园让姑娘看：他自己在花园里，右边是勒诺，左边是于戈。（俯拍）三个人站在一条小径中央，勒诺和于戈争执起来，来访者装出在两人中间劝解的样子。勒诺：（怒冲冲地）如果我爱多米尼克，她也爱我，你怎么样呢？你毫无办法，只好如此。魔鬼：（插话）算了，为什么大动肝火？屋内安娜近景。她转身望着魔鬼。安娜：（十分镇静地）这倒挺有意思，哪有比这更妙的事！我被关在这里，同时，我又到了泉边树林里（欣喜地，特写）……就在那儿，我所爱的人第一次把我搂在他的怀里……魔鬼：（恼怒地）你讲话跟孩子一样，因为你还不知道我的魔力。（傲慢地）请看……他抓住安娜的胳膊，让她往外看。魔鬼：为了几句话，几句甜言蜜语，两个相互尊重的人就会厮杀起来，不过是爱上了一个听我吩咐的女人。你爱的那个人也是属于我的。花园镜头又重映出三个人。争吵加剧。勒诺：是的，您妒嫉了，纯粹是妒嫉了……于戈：妒嫉！勒诺：是的，是妒嫉，显而易见。（模仿男爵的样子，恶意地一笑）多米尼克，多米尼克，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恶狠狠地）是的，你总在她身边，围着她转，百般殷勤。哼，当然，你笑得象慈父，可你的目光中却露出了情欲！于戈：真可恶！勒诺：过了谈情说爱的年龄，还向人死乞百赖地求爱，那才可恶，才令人发笑呢！男爵气愤至极，打了勒诺一记耳光。勒诺：（狂怒地）于戈男爵，你简直岂有此理！勒诺掐住于戈男爵的喉咙，拔出短剑。魔鬼站到两人中间。魔鬼：算了，你们别在这花园里打架，（对于戈男爵说）别在您女儿的窗下……于戈：您说得对。（对勒诺）明天，在比武场上，我们不用钝家伙对阵……勒诺气急败坏地接下去说完。勒诺：……我们要拼个你死我活。魔鬼如释重负地做了个结论。魔鬼：好主意，照这样办。如果发生了不幸，你们可以说是一时失手……安娜卧室安娜背对窗户。安娜：（低声说）真可怕！魔鬼：（不慌不忙地）不，不，你父亲不会出事，我来关照他。他走近安娜，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姑娘挣脱开，冷冷地望着他。安娜：躲开我，我不要听你的。我没听见，只当没你。魔鬼：（微微一笑）你可以只当没我，可对别人呢？对吉勒呢？对这个可怜不幸的吉勒……她站在屋中央，听到魔鬼最后一句话时，转过身来。安娜：别说了，（自信地）吉勒是幸福的，他绝不会不幸，因为我们在相爱。（迅速出现魔鬼大笑的特写，安娜摇摇头）没什么好笑的……魔鬼：等着瞧吧！魔鬼渐渐消失。安娜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沉思。她满含深情地低声细语，脸上露出喜色。安娜：吉勒……安娜的面部特写。渐隐。狗舍吉勒血迹斑斑的面部特写。吉勒：（露出一丝微笑，温柔地低声鈿语）安娜……吉勒被拴在铁链上，靠墙而站。几只狗围着他狂吠，可是马上又惊恐地闪开。吉勒也惊异地抬起头，原来，魔鬼一动不动地立在他面前。（镜头对准魔鬼）魔鬼：心花怒放吧，吉勒，好象你并不难过。看你象一头被拴住的野兽，一会儿，刽子手就来拔掉你的指甲，给你灌凉水，把你眼皮缝起来，砸碎你的骨头。（微笑着）可这一切当然都破坏不了你的幸福，爱情带来的迷人的幸福！魔鬼的特写，然后镜头转向吉勒，交替拍摄两人特写镜头。吉勒：（犹如在梦中）真的，（惊奇状）我是幸福的。魔鬼举起双臂走近他。魔鬼：（怜悯地）可怜的傻瓜！你以为自己能轻而易举地摆脱这一切？（微笑着）没那么容易。（突然用威协的口吻）属于你的女人，哪怕只是一次，也将永远归我所有，你难道忘了吗？吉勒：（泰然自若地）你可以随意处治我，可安娜不会属于任何别人，她充满活力，你损伤不了她……魔鬼：（故作亲切）那么，嗯，你想把她据为己有，永远占有她……是吗？吉勒看着魔鬼并不回答。魔鬼走开。魔鬼：（怜悯地）我可怜的吉勒，看你这副可怜相。（摇着头）我知道，你过去是个精明的小伙子，可现在却堕入了可悲的情网里了。你应该明白，还要跟你讲前车之鉴吗？那可有不少，……喏，最好还是听听……他把脸又贴近吉勒的脸，低声对他说。（两人特写）魔鬼：听，于戈男爵踮着脚尖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你听见了吗？（他看着吉勒，怜悯地摇着头）不，你听不见我所能“听到”的声音。假如可怜的七情六欲没有把你的感官弄迟钝，你就会象我一样，把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拼命探听旁人的隐秘……走廊勒诺臥室门前，男爵正如魔鬼说的那副模样，偷听着房里面在说什么。魔鬼出现在走廊中央，一动不动。他微笑地望着于戈男爵。于戈发现了魔鬼，立刻直起身来。（中景）魔鬼：请原谅，我是路过。在花园里散了散步，正回屋去……夜色可真美，是不是？于戈极为尴尬，他离开房门，回自己房间去。魔鬼紧跟在后面。于戈：我想睡，可又睡不着，就起来走走……两人半特写。魔鬼：（体谅地）我理解你，我睡觉时象孩子，倒下就着。我真可怜那些失眠的人。于戈男爵走到他半敞的房门前停下。（他们面对面地站着）魔鬼：请原谅，我太困了。晚安，于戈男爵。他离开了男爵，做了一个嘲弄人的手势。于戈男爵心神不安地走回房间。勒诺的房间靠床脚放着一只有靠背的箱子，箱子上铺着兽皮和坐垫，多米尼克坐在上面。摇镜头，勒诺正在从挂在墙上的武器中挑选剑和匕首。多米尼克穿着睡衣，外面披一件大氅。勒诺解开了紧身上衣。多米尼克：（异常激动地）谢谢你，你没有把这可悲的真情对我隐瞒。可是我现在很不安，我怕失去了你。勒诺走近了多米尼克。（中近景）勒诺：（抚模着她的柔发）相信我吧，朋友，横死，死起来又简单又快……（微笑着）没有时间感到痛苦，更没有时间去考虑。多米尼克：说起死来是那么轻巧，我真佩服你。勒诺亲昵地搂住了多米尼克。（双人半特写）勒诺：我说的不是我的死法。你知道，我遇见你以后，反而有一种要活下去的狂热欲望！（用力搂着她）和你一起生活的欲望！多米尼克：和我在一起……搂着我，在我身旁……永远不分开……勒诺：于戈打了我一记耳光，他甭想再让我象过去那样尊重他了。（语气坚决地）明天决斗之后，咱们俩就离开这里。多米尼克：（被他的话迷住了）你真的要抛弃这一切，跟我走吗？勒诺：（忧郁而嘲讽地）你以为男爵一死，我还会和安娜呆在城堡里？难道还和你那位了不起的哥哥呆在一起，听他到我们窗下絮絮叨叨，谈情说爱？……多米尼克：（悲伤地）咳，我求你别再说这可怜的吉勒了……我替你，替你的生命担惊受怕，请别再给我增加痛苦了……他走到房间的尽头。（全景）勒诺：什么也别怕，我不会有危险。他从小柜中取出针织的短外衣，然后向多米尼克走来。勒诺：（拿着那件衣服）看，织的网眼多细啊，这是意大利产品。在我们这儿买不到这么漂亮，这么结实的。穿上它，再交点好运，多锋利的剑都刺不到我……快速特写，勒诺的双手捧着那针织的外衣。然后镜头重又对准多米尼克。多米尼克：（失望地）啊！（她把勒诺的针织外衣抓过来，随便看了看）要是你不再去冒险，……那才是你爱我的明证。勒诺恼怒地夺过了针织外衣，猛地甩到一边。勒诺：可是你明白，就是为了让你放心，我才这么做的！假如你高兴，我会袒胸赤膊地上阵迎战。我不怕人，不怕鬼，也不怕死……多米尼克的特写。多米尼克：（用胳膊搂住勒诺的脖子，信服而又讥讽地）不怕鬼，不怕死，……你可真讨我喜欢。勒诺，你又自信，又威风凛凜，明天，（让他看自己的睡衣）你就把它穿在紧身衣里边吧。（她搂住他，吊在他脖子上）为我决斗时，你会感到我的体温……他们亲吻着，然后多米尼克羞涩地垂下了眼睛，低声说下去。多米尼克：……从今以后，这衣服不再是我的了，它属于你的了……你拿去吧……渐隐。城堡大院两个传令官挎着军号，穿过空荡荡的大院。两人走到大院中间，把号举到唇边。安娜房间安娜恬静地睡着了，一只手攥着吉勒送给她的金项链。吉勒站在床边，微笑地望着她。外边响起号角，比武就要开始了。安娜醒来，发现了吉勒，微笑着把双臂伸过去。安娜：（喃喃地）吉勒……交替出现他俩的单人镜头。吉勒：（做作，不自然地）安娜，我的爱，我最亲爱的。安娜，你真美啊……我爱你爱得都发狂了……让我吻你的双唇！吉勒与原来的举止不一样，他神经质地冲向安娜。安娜猛一下挣脱开。安娜：（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你不是吉勒！吉勒：（极为诧异地）怎么？安娜一下子站起来，一边往床的另一侧跑过去，一边披上大衣，把它罩在睡衣外边。（速摇镜头）安娜：不，你不是吉勒，你装成吉勒，学他的声音。可吉勒不会说你这种话：我爱你爱得发狂，……让样吻你的双唇……这象个什么？你说的全是废话……吉勒：（愤怒地）我不是吉勒？（象吉勒的声音）安娜：不，你不是吉勒，你是装的，你是另外一个人……吉勒：（越来越气地）好吧，就算这样，那我到底是谁呢？安娜：哼！这不难猜，你是昨天夜里来的……，正象你自己说的，你是魔鬼，是恶鬼，恶鬼！……吉勒：（现出魔鬼的原形，用魔鬼的声调说）既然骗不了你……他仍穿着往常的盛装。安娜：（摇着头）真的，你是恶鬼，你太狡诈了，可幸好有一些事情你不知道。魔鬼：什么？有我不知道的事儿？我的小可怜儿！可什么也逃不过我的眼睛，你或是其他人，谁也逃不过去……你真不知道是和谁在说话？你不了解我的魔力……魔鬼：（用手指着远处的田野）你看那小房子，手指头一点（他比划了一下）它就烧起来，象支火把……这些可怜的人吓跑了……真有意思，是不是？那些人提着水桶往那儿跑？你是不是也想看看这些人也烧起来？一下子……也象火把一样？……安娜把头转了过去。安娜摇了摇头。魔鬼：真遗憾，可对我来说，这不费吹灰之力。（越说越兴奋）我，我把整个世界（看着自己一双灵巧的手）……都握在这两只手里……魔鬼狂妄地对姑娘信口胡说。魔鬼：是啊，风暴，阴雨，冰雪，狂风，轮船触礁，疾病，满有乐趣的战争，鼠疫，饥荒，贫困，凶杀，妒嫉，仇恨，这就是我，就是我！（口气略为加重）还有死亡，这也是我。安娜仔细听完魔鬼的这番话，显出悲伤的神情，她转身望着他。安娜：是啊，我明白。照你这样子，生活绝不会愉快。魔鬼：（愠怒地）不愉快？我？只要有不丁点儿的事情，就能让我开心。比如说，世上的不幸，它就能让我乐呵呵的，美滋滋的，笑眯眯的。但是，我厌恶一个人笑。（顿时，怒气冲天）你听见了吗？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答茬儿啊？……安娜：……魔鬼：想什么呢，可怜的人？交替出现他俩的单人镜头。魔鬼气冲冲的表情如安娜温柔平静的神色形成鲜明的对照。（灯光变化）安娜：（率直地）我想起了保姆给我唱的一支歌……她说是仙女们……魔鬼：（打断她的话）啊！你别说了……我厌恶仙女，我讨厌这些故事……安娜：（继续说）让我说下去。保姆说，是仙女们围着我的摇篮，唱起这支歌……（唱）当一对情人，心心相印，吉祥就会降临，妖魔就会在黑夜中逃遁……魔鬼仿佛受了感动，却又突然在房间里怒冲冲地走来走去。（全景）魔鬼：别唱了！他发现一个装满花的瓶子，抓住它，高高地举过了头，花朵顿时枯荽了。魔鬼把花瓶扔到地上摔碎了。碎片下爬出毒蛇、水蛇、癞蛤蟆。（俯拍双人）两人特写。魔鬼：……如果你再敢在我面前唱这支歌，我就把你变成石像。安娜：（泰然自若地）哪怕你把我变成老太婆，变成一条死蛇，这有什么用？我的爱情是永在的。魔鬼：（愤怒地）她的爱情？她竟敢说她的爱情！背信弃义的家伙！你忘了？你有错，你有罪……安娜：如果委身于爱人是个过错，……那我并不因此而遗憾。可这并不是错，因为所有的情人都这样。魔鬼：（厉声厉色地）真的，你真可耻！安娜爽朗地大笑起来。安娜：可耻？为什么？我还不知道可耻的事……魔鬼凶险奸诈地把他的脸凑近安娜。双人镜头。魔鬼：可耻的东西就是要隐藏的东西。如果你不为你的爱情感到羞耻，为什么不站到房顶上去喊叫呢？去惊动全城，嗯？为什么？……安娜望着魔鬼微微一笑。仍是双人镜头。安娜：为什么不可以？城堡大院镇上的孩子们被侍卫官和马弁们拦住，马匹在他们的面前整齐地排成一行。于戈和勒诺穿着甲胄，准备去参加比武大会。他们骑在马上，多米尼克和魔鬼也骑着马。安娜房间的窗户打开了，姑娘探出头来。安娜：听我说，（大家都吃惊地抬起头来，俯拍）我被关在屋里，因为有人想阻拦我，不让我爱我要爱的人。骑士们的中景。于戈：（痛苦而惊奇的神情）安娜……镜头重又对着窗前的安娜。安娜：（继续说）我不愿意让任何人痛苦，可是事与愿违。我爱吉勒，我不仅爱他，而且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能在他身边，和他同命运，共甘苦……魔鬼：（画外音）共甘苦！我漂亮的孩子，那就指望我吧。急速映出院中几个人，他们听安娜说着。魔鬼在于戈和勒诺中间，两人都身穿盔甲。三人并排骑在马上。几名骑士、农夬和一个小孩的镜头。暗门入口吊桥垂了下来。比武的人马走出城堡。于戈和魔鬼并辔而行。全景，然后成中近景。魔鬼：当众出丑是最大的雅过，您不幸的孩子准是中邪了。于戈：（痛苦万状）安娜，我可怜的安娜，我这样对待她，心都碎了。唉，既然是可耻的事，那就在大庭广众下惩罚她吧！狗舍农民们站在栅栏后，忧伤地看着，听着。摇镜头。狗舍里吉勒和安娜被捆绑着，狗围着他们乱窜。刽子手堤着鞭子走进来…两个年轻人被梱着，锁链拉到头也不能挨到一块儿。吉勒靠着墙，双臂被链子勒住，他为安娜小声地唱着歌；安娜也靠墙站着，身上穿着和前场同样的内衣。吉勒唱：迷途的孩子多忧伤，我们在黑夜里倘佯。白昼的鲜花，爱情的欢乐，生活的光芒，究竟在何方？镜头同时映出安娜，她听吉勒唱，咪着眼睛，嘴角上挂着一丝幸福的微笑。吉勒唱：迷途的孩子多忧伤，我们在黑夜里倘佯。天上的皎月伴着我们，它的笑容冷若冰霜，我们的心啊也冷漠凄凉。当吉勒唱歌时（面外音），镜头摇至走进来的刽子手，两个年轻人没有看见他。他拿着鞭子。听见吉勒在唱歌，他停下脚步，然后踮着脚尖走过去。最后，他坐在一个石槽上，怡然自得地听着。吉勒继续唱道（画外音）：迷途的孩子多忧伤，我们在黑夜里倘佯。他要把我们劫走，那狡诈阴险的魔王。魔鬼要把我们劫走，知心的朋友将天各一方，我们的青春已经逝去，爱情也随着消亡。刽子手：（低声地）真美！（他起身向吉勒走去，摇镜头）嗯，唱得多么伤心，真美，让你心都软了。我爱听这种忧伤的歌，真的，我简直变成了温顺的小羊羔了。（吉勒默默地望着他，两人镜头）唱吧，再给我唱一段。（吉勒仍默不回答）你不想唱啦？吉勒摇摇头，表示不想唱了。刽子手：（突然换成威胁的口吻）你不想让我哭，不想让我难过，你不想让我变得和羔羊一样温顺？（顿时，他怒气冲冲）岂有此理！他举起了一条短把儿的宽皮鞭子。闪拍，安娜目不忍睹，闭上眼睛的镜头。鞭笞声。刽子手看了看刚被抽打过的吉勒。特写镜头，更紧凑的交替镜头。然后是两人的镜头。刽子手：你不想让我痛快？（吉勒摇头表示不想。刽子手又看了看他，好象变了主意）好吧，（又威胁道）我警告你，我还来。（他走近吉勒，对他低声说）骑士勒诺有令，让我把你打得遍体鳞伤，满脸开花，哪个姑娘也不敢再爱你了。他离开吉勒，走了出去。吉勒目视着刽子手走远。安娜朝吉勒靠近，可是挨不到一块。安娜：（十分温柔地）吉勒，别再想那些事了，象我一样把眼睛闭上，忘掉你身上的锁链，把我带到泉边去。吉勒看着她，没有回答。然后，两人的身影消失了。剩下一堵墙。镜头对准魔鬼，他在狗舍墙角站着，打量着空旷的场地，突然，他咧嘴大笑起来，满脸的凶相。（特写）渐隐。泉边安娜和吉勒拉着手慢慢地走近镜头。他们走到水槽边，站住了，脉脉含情地相对而视。这时，魔鬼出场，他走近这对情人。魔鬼：忘掉身上的锁链，躲在甜蜜的回忆中，这可不错。可是，遗憾，我又来了。（和蔼的样子）不过我没什么恶意……安娜和吉勒站起来。吉勒搂住安娜，保护她。魔鬼走近他俩，坐到水槽边。魔鬼：回忆往事，倒是挺美的。可是，听我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重要的是眼前的事，有些惊人的事……他招呼他们，然后站起来，指着池水让两个年轻人看。（泉口小池的镜头）魔鬼：（画外音）看这水，清澈见底。天空中万里无云，静悄悄的，死一般寂静。镜头对着他。他风度优雅地弯下身去，捡起一块石头，然后直起身来。他把胳膊伸到水面上，把石头扔进池中，水面泛起涟漪。镜头对准水面，水波消失。水上出观传令官宣布比武开始的情景。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划破寂静的长空。镜头迅速转向吉勒，安娜和魔鬼，他们朝水池欠过身去，凝视着比武的情景。画面上波影摇曳。镜头对着水中的画面，二十几位贵族贵妇和多米尼克坐在一个小观礼台上。魔鬼也坐在旁边。于戈男爵和勒诺走进木桩围住的空地。镜头又对准泉口小池边的魔鬼。他喋喋不休地发议论。魔鬼：（这时，在泉边）比武会真壮观，女人真漂亮，天气真好，各位老爷们真高雅……镜头对准水中的画面，多米尼克挨着魔鬼坐在台上。魔鬼：（画外音，这时在台上）您的侍从本人就坐在多米尼克的右边。裙子多漂亮，多米尼克，是不是？喊声，掌声。镜头重又对准坐在池边的魔鬼。魔鬼：（在泉边）人们向他们欢呼呢。自然，他们受人尊敬也是当之无愧的，多神气，多壮观的场面！大伙真高兴。镜头迅速转向依偎着吉勒的安娜。安娜：噢，吉勒！我明白了，他们要决一死活了。魔鬼凶相毕露。魔鬼：不错，他们之中必有一亡，但是不必惊慌。为了合你的心意，请你拿定主意选择吧。快选吧，说出他的姓名。吉勒：别理他，说了也没用。他已经选定了。安娜：（难过地）唉，我希望谁都别死。魔鬼：别要求过分。况且，你瞧，他们互相残杀，还满带劲儿呢……又一次映出在水中看到的比武镜头。于戈和勒诺凶猛格斗。突然，男爵给勒诺致命一击，勒诺倒在地上。围看的人站起来，喊叫着……勒诺的胸部近景。一小块血迹眼看越渗越大……然后血水相混，染污了一池清水。被刺杀的勒诺的形象也很快就模糊不清了。池水已经混浊。镜头重又对准凝视着水面的魔鬼。魔鬼：看吧，只要一点血就能把最清澈的水弄浑。安娜投到吉勒的怀抱中。渐隐。犬舍安娜和吉勒仍然被绑着。魔鬼站在他们面前。（全景）安娜：（精疲力竭地）我不曾爱过他，他也不曾爱过我，可是难道这就是让他死掉的理由？魔鬼：（悲伤地摇着头）那有什么办法？这可怜的吉勒是过去一切灾难的根源，也是城堡将要遭受的灾难的根源……安娜：（大声喊）住嘴！你说的不对，住嘴！魔鬼又惊异又赞佩地看了看安娜，然后转身望着吉勒。魔鬼：（若有所思）吉勒，你受到这样的保护，真幸运哪。（冗入遐想）我真羨慕你的命好。安娜：（喊叫着）不，他没有罪，这不是他的错，这不是真的！魔鬼：（宽宏大量地）当然，这不是真的，勒诺并没有死。（突然响起了送葬的号声）他可能正精神焕发地、生气勃勃地走过院子。或许是我们弄错了，这不是哀乐的号声……城堡院落俯拍，院落全景。送葬的队伍走进了城堡大院。两个传令官打头，随后是四个贵族抬着一个盾牌，上面躺着勒诺。一件大氅盖在他身上。于戈男爵由魔鬼和多米尼克搀扶着，走在后面。队尾，隔着一段距离，走着一群贵族、贵妇，就是比武会上看到的那些人。城堡大厅大厅变成了祭台，灯火通明。中央安放着一张豪华的床，勒诺的遗体安放在上面。两个僧侣跪着祈祷。六名武士组成的仪仗队分站在遗体两侧。（远处传来钟声）于戈男爵坐在壁炉前，炉火已经灭了。他沮丧地坐在扶椅上，呆呆地抚摸着他的宠犬。胖领主在他身边。胖领主：（同情地）您应该休息一下了，您已经累垮了。于戈：（精疲力竭地）勒诺……勒诺……我一直把他看成是我的儿子。我一想到进我这只手把他杀死了，就……胖领主：有什么办法呢？碰上厄运，谁也无能为力。于戈：（没听见他的话）这只手……我的手……把他杀死了……渐隐。花园钟声。魔鬼在花园中恼怒地走来走去。离他不远，一只孔雀走近井台。魔鬼：（恼怒地）钟声！老是敲钟，这习惯真怪。（他耸耸肩膀）人死了，那……用得着敲钟吵人吗？这些钟声让人烦躁。于戈男爵……这可怜的于戈男爵，他又是空话连篇，又是痛苦万状，又是后悔莫及，又是唉声叹气。也真让人恼火。（他突然一颤，转过脸看看多米尼克）喂，多米尼克，你应该把他带走……在阳台上，多米尼克忧伤而冷淡地望着魔鬼。多米尼克：到哪儿去？魔鬼：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哪儿都行。俗话说，去见鬼。只要别让我再看见他，只要谁也别再看到他。（沉思）在这儿呆会儿倒是很惬意的。（望着多米尼克）至于安娜，你觉得她怎么样，多米尼克？这女人真迷人，是不是？（多米尼克不作回答望着魔鬼）我从没见过象她这样的美人，你真以为她爱吉勒吗？如果她爱吉勒，那也可能爱别人……多米尼克：爱谁？魔鬼目不转睛地看着多米尼克。魔鬼：你嫉妒啦，我的孩子？多米尼克：（痛苦地）你从我童年的时候就认识我。你知道，我是不会痛苦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欢乐，（压低声音）什么是消遣……两人的中景。随后是多米尼克的特写。多米尼克：（百无聊赖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带走这老头子，有必要吗？魔鬼：（口气坚决）有，该轮到他了。他曾显赫一时，享尽了荣华富贵。多米尼克站起身来。多米尼克：（漫不经心地）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和那个人走。至少，他更年轻……魔鬼：（安慰她）对这些小事，你就别再计较了。这些事象世界一样老得没意思，丑不可闻了。多米尼克苦笑着走开了。魔鬼一个人呆在那里，换了一副面孔。他笑着，喃喃自语，仿佛沉浸在梦境中。（他坐着的半特写）魔鬼：是的，这会非常惬怠。（他情欲十足，温柔地呼唤）安娜，安娜，让捆你的锁链落下来吧。到花园里来，坐在这凳子上……他自信地望着身边的石凳。石凳却仍然空着。魔鬼猛然跳起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魔鬼：安娜，安娜！这是怎么回事儿？真的，这样还是头一回，安娜！……他飞快地做了一个手势。安娜来到魔鬼面前，于是他心满意足了。魔鬼：（心满意足地）你还是来了，（殷勤地、微嗔的口吻）你让我久等了，我漂亮的孩子……安娜仿佛忍受着极度的悲伤。安娜：你知道，我是迫不得已才到这儿来的……镜头重又对准魔鬼。他从容地拉住安娜的手臂，让她坐下。然后，他也坐到她身边。魔鬼：唉！你看我多难过，你就坐下，让我高兴高兴吧……魔鬼刚一坐下，安娜就痛哭起来。魔鬼虽然很扫兴，还是凑近了她。（两人的中近景）魔鬼：噢，你别哭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却满面愁容，看上太真让我难受。安娜：（推开他）躲开，我心里很痛苦，非常痛苦。我对不幸还没有习惯。吉勒被关在牢里，受到刽子手的威协；勒诺死了，我的父亲绝望了。……这些不幸的根源，难道就是你？魔鬼：（痛苦地）有什么办法呢？既然没有人爱我，我就不得不想办法消磨时光啊！（温和地）但是，你该知道，其实我也是多愁善感的。一点小事也会打动我的心。要是世间出了一件新的喜事，要是爱情之火燃烧起来，你想象不出我会多么难过。假如我有眼泪，我会痛哭的。（魔鬼的特写）可是，我向你担保，假如有个人爱我，我的痛苦就会消失。三个年轻的侍从坐在凉台的台阶上演奏乐器。又是魔鬼的特写。然后是安娜和魔鬼交替出现的一组特写。魔鬼：假如你愿意理解我的话，生活就会变得轻松、美好了。真的，这可怜的吉勒，他给你的爱情微不足道，（十分傲慢地做了一个手势）而我，……安娜：（天真无邪的口吻能让人火气顿消）唉，可是，这不可能，因为我爱的是吉勒……魔鬼怒不可逷，一下子跳了起来。（双人中景）魔鬼：吉勒，吉勒，吉勒能给你干什么？（叹息）你大概以为他能听到你的声音？安娜：（耸了耸肩膀）是的，他听得到，因为我爱他……（出神地呼唤着）吉勒！……犬舍被拴在锁链上的吉勒回答着姑娘的呼唤，喊声和犬吠声夹杂在一起。吉勒：（喊声）安娜！安娜！她在叫我，我听见了。安娜！别怕，我爱你。他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要听他的。安娜，我的爱，我的生命，。安娜……安娜……城堡大厅大厅全景。勒诺的遗体放在灵柩中。远处，传来吉勒的喊声和犬吠声。（画外音）两个僧侣跪着，抬起头来，望了望犬舍，然后在胸前匆匆地划了十字。大厅尽头，于戈沮丧地坐在壁炉左边的扶椅中。他觉察到有人走来，便慢慢地抬起头。多米尼克一身游吟诗人的打扮，站在于戈面前。多米尼克：（十分悲伤地）唉！我真怕我不幸的哥哥丧失理智……于戈：是啊，很可能。我好象觉得，有时我也……丧失理智……（两人中近景。他又抬起头来看着多米尼克）多米尼克，因为我爱你，才造了孽，杀死了勒诺。（这时，他才发现多米尼克一副男人的装束）可你为什么穿这套衣服？多米尼克：（悲哀、温柔的语调）于戈老爷，我走了。我也觉得自己有罪。不过，如果我有什么过失，那也是无意的。于戈：难道能怪罪你长得美貌动人吗？她跪在他脚边，低下头。多米尼克：（极为内疚地）你还不了解全部秘密，（压低声音）为了讨好我，勒诺才答应不穿盔甲就上阵……。结果，你就把他打死了……于戈：（悲伤地）太残忍了！你为什么不让他穿盔甲？多米尼克：你问我为什么？我以为勒诺比你灵活，比你强壮。我担心发生最大的不幸，怕失掉您……于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多米尼克！（他把一只手伸给她，让她站起来）多米尼克：（压他声音）是的，亲爱的老爷，正是出于爱您，我才这样做的。于戈站起来，拉住多米尼克的双手。她的目光一直避开他。（两人面部特写。多米尼克的侧影）于戈：多米尼克，你这么爱我，却要离开这儿，甩下我……多米尼克：我不得已才离开这儿。于戈：（激动地）现在，我的生命是属于你的，你明白，我不会放你一个人走，你去哪儿，我都要跟着。多米尼克最后还是转过目光，忧郁地看着他。多米尼克：唉！亲爱的老爷，我怎么能让你为我抛弃这里的一切呢！她长叹一声，推开他，走出去。男爵目送她，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拉拍，全景）于戈：（喊着）多米尼克！镜头对着灵柩边的僧侣。他们跪着，痛苦而惊诧地转过身来，看见于戈男爵跟着多米尼克跑出去。僧侣们回视片刻，然后又开始祈祷。城堡院落于戈男爵出现在暗门口，他看着多米尼克纵身上马。吊桥多米尼克从武士们面前打马急驰而去。于戈男爵也骑着马出现在吊桥后边，踏上吊桥后，不断呼唤着。于戈：多米尼克！……然后，他策马急驰，去追赶多米尼克，卫士们惊诧不已。田野一隅多米尼克急速奔驰着，于戈在后面追赶。远处那座洁白的城堡历历在目。于戈：多米尼克！……多米尼克转过身来，朝于戈大声喊着。多米尼克：别忘了你的诺言，亲爱的老爷，“你去哪儿，我都要跟着……”多米尼克和男爵的坐骑拉开了距离。于戈男爵疾驰紧追。突然，年轻的妇人消失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了。而马蹄停处却是万丈深渊。多米尼克纵身跳下马，岩石挡住她的半身。她望着眼前发生的事……按着传来一声惊呼。于戈：（画外音）多米尼克！……接着是马的嘶鸣，最后是跌下悬崖的响声。一切又重归寂静。多米尼克挽住缰绳，缓缓地走近悬崖边。（远景）多米尼克探身望着脚下的深渊，露出莫名的笑容，喃喃低语。多米尼克：我的情人！……花园安娜仍坐在凉台左侧尽头。魔鬼站在她面前，一副恼怒的神情，目光咄咄逼人。轻柔忧都的乐曲。魔鬼：你必须属于我，因为你爱吉勒，而只有这样才能拯救他。我可以随意把他变成世界上最可怜、最不幸的人……他转过身来，做了个手势。在凉台另一头演奏乐曲的三个青年侍从变成三个矮人。他们继续演奏那支忧伤的乐曲。魔鬼指着这三个人，让姑娘看。魔鬼：别忘了，他们在变成这副模样之前，也是迷人的，他们也是……安娜：（惊惧地）别说了，这不可能，你不能干这种事！魔鬼：怎么不能！我甚至能把他们变成随便什么更残暴、更可怕的东西任我挑选。安娜：我求求你……魔鬼：我也能让他离开这儿，把你忘掉，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不再回首往事，不后侮，生气勃勃，象……别的人一样活着……安娜：他不会忘记我……魔鬼：（摇摇头）凡是人就都健忘，他也转眼就忘。而你，过不久也会……安娜：（失望的心情）不，我是不会忘记的，如果他忘了我，我就永远独自一人……魔鬼：找一位不会忘记你的怪物做伴侣，更称你的心吧？尔后呢？嗯？其实我不是恶魔，我会让你幸福的。请相信我，哪怕是你最小的心愿，对我来说也是命令……安娜：（摇着头）我只有一个愿望，回到吉勒身边，到犬舍去。他在那儿呼唤我呢。魔鬼：（几乎是哀求的口吻）别说了……安娜：是的，我要回到吉勒身边，你难道没听见他在叫我吗？风儿送来吉勒绝望的呼唤。吉勒：（画外音）安娜……安娜……安娜：吉勒……突然，安娜不见了。魔鬼极为惊诧。他怒不可遏，一下子跳起来，也开始呼唤。魔鬼：安娜，安娜！（停顿片刻）她在捉弄我，可是我爱她，可我太温顺，太殷勤了。（摇着头）这办法并不能讨女人的欢心。（他怒气冲冲地喊着）什么都会变的！……是的，我过去太善良，太容忍了……是的，什么都可以变的！……他停住喊叫，目光直视着前方。魔鬼：就说这花园吧，为什么有个花园？……为什么长出花儿来？……花朵消失，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不毛之地……魔鬼：为什么有鸟儿？……鸟儿从鸟巢中落下来摔死了。魔鬼：（得意忘形地）不要这花园，什么也不要……渐隐。犬舍吉勒和安娜紧紧靠在一起，脸贴着脸。只是吉勒仍被锁链拴着。吉勒：（不安地）为什么要悲伤，安娜？安娜用双手搂住吉勒的头，然后扳过来，让他的脸对着她的脸。（两人面部特写。安娜的面颊上挂着泪珠）安娜：看着我，想着我。（心情激动，茫然若失）对，看着我，想着我，哪怕这是最后一次了……吉勒用手握住她的双手，心绪不宁。吉勒：你想说什么？安娜：没什么，我也不知道。（强笑了一下，泪水盈眶）我是那么爱你，吉勒……所以我害怕有一天你会把我忘了……吉勒：怎么会忘了你，安娜，你心里明白，我宁可忘记生活，忘记呼吸……突然，他发现安娜惊惧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身后。他转过身，看见了站在犬舍中间的魔鬼。犬舍和三人的全景。魔鬼：（微笑着）我大概打扰你们了，请原谅。（对安娜说）我是来找她回答我的要求……安娜盯着魔鬼，慢慢向后退，离开被拴住的吉勒。吉勒转身望着她，呼唤着。吉勒：安娜，我不知道他要让你干什么，可是不要答应他，别上他的圈套！魔鬼：（不理会吉勒）我亲爱的朋友，现在你父亲已经走了，我想，在这儿你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安娜：（不安地）我父亲？……魔鬼：噢，别替他担心。（推心置腹的口吻）他和多米尼克一起走了，天赐良缘啊。显然，年龄上有点儿差别，可是“既然他们有情”……甭管他们了，谈谈我们的事吧。（轻蔑地指着吉勒）还有他，既然他还让你感兴趣……吉勒：（激怒起来）住口，放开她，我知道，我的命运掌握在你手中，可是既然我爱她，你又对她无可奈何，那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魔鬼：（轻蔑地）你知道什么？（对安娜说）安娜，我们来认真地谈谈。他手里拿着一卷羊皮纸，把它打开，让安娜看。她没有理魔鬼，而是看着吉勒。魔鬼：可怜的吉勒在这上面亲手画了押。（魔鬼微笑的特写）还沾着他的血……他干了桩错事，可是他已经做了，我们也没办法。安娜，我要让你回答……镜头又对准安娜和魔鬼，中景，然后是三人的中景。安娜先看着魔鬼，再看着吉勒，然后又看着魔鬼……她最终犹豫了一下……安娜：真的，假如我同意了，他就能永远自由吗？魔鬼：是的，他将如鱼得水……似鸟归林……吉勒：（叫喊着。闪拍特写）别听他的，安娜！……魔鬼：（温柔地催促她）我的孩子，请你回答我，同意还是不同意？你愿意不愿意跟我走？……（俯身，声音有些颤抖。两人镜头）你试一试，看能不能爱上我？……安娜最后看了一眼吉勒，随后又看着魔鬼，简单地回了一句。安娜：好吧……魔鬼欣喜若狂，举着那张纸，叫喊着。魔鬼：到底成了，……契书点着了，顿时烧焦了。吉勒身上的锁链也脱落下来。他身上是贵族的装束。魔鬼：你看！吉勒仿佛从场恶梦中醒来，他用手抚摸一下前额，挺直身子，一直走到栅栏边……安娜的特写。她神情不安。吉勒的特写。他仿佛认不出她了。吉勒：（向外眺望）多明媚的阳光，多漂亮的城堡！（他站在铁栅栏后面，发现了栅栏，摇晃它，惊诧不已）这不可能，居然把我关起来了……魔鬼：（在后景外隔着铁栅栏看到他向前面走来）不，你没被关起来，你是自由的，你是最自由的人。他推门，门开了，吉勒转身望着他。吉勒：（微笑着）太好了，这样最合我意。可是您能告诉我，这是哪儿吗？这个城堡是属于谁的？也许是属于您的？（停顿了片刻）再说，我也犯不上问。我不必非要认识您不可，您那种笑法我可不喜欢。（从容地）这些都无关紧要。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从哪儿来，为什么呆在这儿，可我不在乎这些事。我在走，我想笑，我活着。阳光普照，生活很美，这不就结了！还问那些干吗？突然他停住了，惊异地望着安娜。（连续特写）她也望着吉勒，一言不发，露出失望的神情。吉勒走近她。吉勒：您长得可真漂亮！（他摇着头，心里有些疑感，然后转身对着魔鬼。两人镜头）只有在梦里才能遇见这样漂亮的女人。（对安娜说）您真是绝代佳人哪，可您为什么愁眉苦脸呢？……魔鬼恼怒起来，抓住他的胳膊。魔鬼：走开！这不是你呆的地方。吉勒：这位是您的女儿吗？魔鬼：（恼羞成怒）不，不是我的女儿。吉勒：（好象一下子全明白了）噢，我明白了，我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悲伤了，真的，世界真荒唐，本来，年轻人应该和年轻人生活在一起，（耸了耸肩）也许她爱您，反正，这与我无关，请原谅。他离开这里。外景，城堡大脘。吉勒慢慢地走着。魔鬼目送着他，直到他渐渐走远。然后转过身来，望着安娜。魔鬼：我说话算数，现在你属于我了，永远属于我了。安娜：（描了摇头）不……魔鬼特写。然后是一组交替出现的两人特写。魔鬼：（不解地）怎么，又不啦？安娜：（沉静地）不……魔鬼：（十分惊诧）这不可能，别忘了，你许过愿，发过誓。安娜：（泰然自若）我刚才是说谎。魔鬼：（惊跳起来，中景。他把手伸到了前景处）这不可能，安娜……喂，你不知道……你不能说谎……安娜：（很坦率地）可我确实说谎了。交替出现两人的镜头。魔鬼：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安娜，你象白昼一样纯净，象山泉一样清澈。安娜，你是我在人世间唯一信得过的人，为什么你要干这种事？你怎么敢？（他气得喘不过气来）安娜：相爱的情侣什么都可以做！为了救吉勒，我还会干出比这更糟的事。（好象她在自言自语）我失去了他，我将永远孤独。可是，刚才，他虽然没认出我来，还是觉得我漂亮，离开这儿之前，他对我说过……魔鬼：住嘴！你再往下说，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安娜：（无所谓的样子）随你的便。不过，劳驾，让我最后一次到那泉边转转吧。在那儿，我尝到过幸福……魔鬼犹豫不决，看着姑娘，仿佛极力想发现什么秘密，然后……魔鬼：好吧！姑娘便消失了。泉边吉勒在田间悠闲地漫步，他摘下一朵花，陶醉在生活的幸福之中，无忧无虑。（全景）安娜坐在泉边第一个水池旁，她用手捂着脸，低声抽泣。她抬起头来，发现了吉勒，停止哭泣，又惊又喜。他走近她，脸上是平淡的神情。吉勒：（欣喜地）是您？真的，这真是个巧遇。（他环顾四周）您一个人在这儿？尽管他们衣着与上次不同，可是这场戏通过他们的动怍，立刻让人想起打猎时的那次幽会。安娜：是的。吉勒：我莫是喜出望外啊！安娜：（用颤抖的声音说）你渴了吗？……吉勒坐在水池边，安娜的身旁……吉勒：嗯……安娜用双手捧起水，让他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吉勒喝着水，喝完以后，用双手握住姑娘的手。（特写）吉勒：水真清凉！安娜颤颤巍巍地把脸凑近吉勒的面颊，吻他。吉勒：（抽回身）您的嘴也是那么清凉！安娜：（浑身颤科着）吉勒……他大惊失色，往事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他单独的特写）吉勒：安娜！（吉勒站起来，把安娜拉到身边，用力搂住她。中近景）我亲爱的……安娜：我知道，我不会失去你的……树后出现了廒鬼，他骑着马，怒气冲冲。他在叫。镜头对准他。魔鬼：（嚎叫着）安娜！镜头重又对准这对情人。一组交替出视的镜头。吉勒：（紧紧地搂着安娜）今后，什么也不能把我们分开……魔鬼：（嚎叫着）离开他！……离开他！我命令你……这对情人一动不动，仍然搂在一起。魔鬼愤怒已极，咬着牙低声挤出几句话。魔鬼：听着，变成石头，变成石头，你们要变成……他朝这对情人站着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吉勒和女娜顿时变成了一对石人。他们僵立在亲吻的姿势中……魔鬼上下打量这座石雕，环顾四周，嘲笑地说。魔鬼：我喜欢这么无声无息的，我喜欢这死一般的无声无息……他正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突然，脸上露出了惊诧不安的神情。中景。他向左右张望。魔鬼：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声音？……在万籁俱寂之中，轻轻地响起一个低沉的、节奏均匀的声音。魔鬼十分惊奇地走近石雕，把耳朵紧贴在石像的胸膛上。声音愈来愈响。他一下跳了起来。魔鬼：我听到了他们的心在跳。（他仰望这座石像的面部，尚有几分疑惑）他们的心在跳，在不停地跳。（顿时恍然大悟）他们的心在跳！……魔鬼把手中的领带举过头。突然，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抡起胳膊朝石像猛击，嘴里还不住地狂喊。魔鬼：……你跳！……你跳！……你跳！……我让你跳！……心跳声愈加响亮，愈加铿锵有力，终于压过了魔鬼的喊声。魔鬼还在抽打石像，随后便渐渐消失了。镜头对准一对情人的石像，然后是一片远景：清泉、泉口水池、远处的石雕和字幕。（全剧终）注释：注1：多米尼克是女的，有时扮男，故用“她”。——译注注2：吉勒唱着，安娜一下子就着了迷，如醉如痴地听着。可是她父亲在一旁漫不经心，只顾吃。（转换镜头，先是安娜和她旁边的父亲和勒诺，然后是两个游吟诗人）吉勒的特写。他唱到第三段时，出现安娜的特写，她紧盯着他。镣头重又对着吉勒。注3：D，是多米尼克名字的第一个字母。——译注注4：九柱戏：古代西方流行的一种游戏。将木柱按顺序排列后，掷圆球以撞击之，据撞倒木柱的多寡决定胜负。——译注注5：Caprice一词，除了可解释为“任性”外，也可解释为“一时的恋情”，在这里是双关语。——译注（据《前台》杂志1962年2月号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