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好友公众号“墨带”的新栏目：“心碎者来信”，文章名称也是“《这！就是街舞》如何在第四季决赛夜走向崩盘”，网址：https://mp.weixin.qq.com/s/jJQipyfCQiseOaRnTzY22w 好友说不介意我把这篇文章发在自己的豆瓣号上。谢谢好友。】 2021 年 10 月 30 日晚是《这！就是街舞》（后文简称“这街”）第四季的决赛时刻，也是许多观众的愤怒之夜与心碎之晨。 除了微博上的王一博粉丝成功营造了一片欢庆的“净土”，其他的社交媒体上，尤其是豆瓣这街小组和百度这街贴吧里，都是一片骂声。骂到最后，大家都累了，甚至对少量渗透进来、辩解节目组和偶像队长没错、都是观众自作多情的王一博粉丝，都不再有心力去怒斥了。大家转而开始说反话，发梗图，互相开起苦涩的玩笑。 笑着笑着，就有点想哭。为了我自己享受和期待这档街舞综艺节目的四年时光，为了我在节目里喜欢上的那些舞者，为了节目组从第一季开始，就用尽全力向我们这些外行观众一点点展示的、关于街舞的热诚梦想，以及今日这梦想的破碎。 从第一季开始，节目组明明清楚地知道自己应当走在怎样正确的道路上。在第一季经验不足，硬件缺乏的条件下，他们依然成功地在节目里构造了一个良好的生态系统：公平，专业，又有街舞文化的热情和友善。这会让舞者感到放心和熟悉，能更好地发挥才能，也让我这样的观众，第一次在综艺节目感受到“街舞文化”这种原本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我看到舞者们在摄影棚里的造景街道上海选，明星队长会发给选手毛巾作为通关凭证；海选舞者跳舞时，很多其他舞者都在街道两边席地而坐，看到精彩处会大声喝彩，并用他们的特有手势表示“真厉害，respect!” 我看到舞者在造景篮球场上互相 call out（挑战），互相 battle（斗舞）。节目组还找来了圈内有名、常为国内各种街舞赛事工作的 MC（主持人）和 DJ。前者负责主持 battle，控制流程，后者更酷，因为 DJ 是“唱片骑师”的缩写，他负责给跳舞的大家放音乐。 如今，我是个成熟的街舞观众了，更知道舞者技术特点的优秀和可贵，也明白了 battle 的源头其实也是享受舞蹈，享受音乐。舞者之间，不仅仅是竞争的关系，他们同时也是互相交流和互相激发的知己与友人。他们以音乐为对话环境，以眼神、表情与舞蹈动作作为交流语言，心有灵犀，创造了一种有魔力的场域。以石头和王子奇的 battle 为例，他们甚至可以在斗舞后即兴牵着手迈起了交谊舞步，将本来就沸腾的节目现场推向新的高度，其他人纷纷把自己的毛巾扔上舞台表达欢乐和敬意——这个场景被很多观众称为“梦开始的地方”。 从这场 battle 开始，曾经总是因处理问题不当被戏称为“这就是道歉”的这街，靠它营造的良好节目环境，等来了属于自己的时刻。证明了只要把相关人士放在最适合他们的环境里，他们自然会展现出原本的实力，并把街舞文化里一切真挚热情、激动人心的东西带给节目组和观众。这比通过错位剪辑制造戏剧冲突、打造超酷豪华录制现场所带来的效果要好上一百倍。这也造就了所谓的养成系节目粉丝，即一个不成熟的节目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为我们不断打开新的大门。 艰难探索最后成功，原创赛制圆满落幕。而在此后的节目里，更多厉害的海内外舞者来了，更新后的赛制愈加紧凑好看，更刺激的地下斗舞出现，让人大开眼界，给了我们这些观众“真正的冠军是街舞本身”的信心。美中不足的大概是明星队长的出现占据了不少的节目时间。 第四季拥有参与过前三季的最优秀的国内舞者，以及海外一线舞者甚至街舞宗师（他们中有国内舞者从小的启蒙老师，很多人都是看着他们的教学视频长大的）。它原本也非常感人，因为可以看到海内外参与者以街舞作为共同语言进行交流。当这些人克服疫情阻隔、远离家乡将近半年来到中国，与中国舞者斗舞、合作齐舞、一起生活、真心真意地参与这个节目中时，我们感到庆幸——在如此动荡、民族意识不断极化的时代，街舞作为一个包容性极强的艺术类型容纳了各种不同的表达，把大家团结在一起。 直到决赛将一切击碎 。 不像之前有国内外专业裁判评分，决赛完全由现场的大众评审（来自各个不一定由自己记者出席的媒体）投票决定输赢。我们看到明明更优秀的齐舞作品输了，还被打了近乎侮辱的全场最低分。而其他斗舞很强、一旦进入最终 8 强斗舞阶段就有机会夺冠的舞者，基本都以低分就早早出局了。 8 强斗舞赛更加离谱。实力和发挥在伯仲之间的舞者，只要是王一博队的就会以离谱的分差胜出。如果都是王一博队的舞者内战，那就是跳得更好的外国舞者输给中国舞者。决赛就反复以这样的规律向前推进，最终决出了冠军。 豆瓣小组和百度贴吧的观众都愤怒了。虽然两边在节目平时出现波折时看问题的重点与情感立场并不完全相同，但自我毁灭口碑的决赛激怒了所有真心在乎这个节目的观众，让大家同仇敌忾——这种做法不仅不公正，还让节目组失去了“尊重街舞精神”这个道德高点与情感面纱。再也没有懂道理的人会为节目组说话了。 哪怕只看第四季，这件事情都相当讽刺。因为请来了国际一线舞者和宗师舞者，让本季参赛舞者之间的实力分层非常明显。节目组在前几期也给了这些国外舞者许多斗舞机会，并请来靠谱的国际赛事裁判判定胜负。这样来回几次，只要认真看了这街第四季的观众，都会知道谁更厉害、在什么样的音乐里赢面更大。 到了决赛，我们这些被节目组教会了的观众已经无法被离谱的结果说服了。一切怒火都指向了节目组让大众评审决定胜负的赛制和大众评审本身。 有愤怒的观众找到了王一博粉丝在微博上炫耀“买得起三万一张的大众评审席位，静待哥哥拿冠军”的微博，但其他王一博粉丝轻快地用“只是吹牛罢了”进行辩解。这街节目组、依附节目组的街舞网红，都岁月静好，没有解释任何事情。只有少数不靠节目吃饭的街舞网红和舞者站出来说了两句“这是街舞竞技电视节目的耻辱”，但他们的话也很快被蜂拥而来的粉丝举报删除了。 决赛已经散场，可能永远无法确定身份的大众评审早就离场回家了。我们也不会知道，他们究竟是作为王一博粉丝投的票，还是作为这街节目组意志投的票。至少还在为偶像辩护的王一博粉丝强烈主张后者才是事实。 输了的舞者有的在社交网站上安慰自己的粉丝，说只是电视节目，自己输了并不特别伤心。有的发了一条庆祝自己名次的动态，算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好像所有人都在向前看，除了我们这些被不甘心困在原地的看客。这街第四季结尾的满地狼藉终究会被风吹散，决赛那天晚上强烈的愤怒和悲伤也会慢慢消失，不会有人会站出来给我们什么说法。 那我就以四季这街观众和街舞爱好者的角度，给自己一个说法。 节目组想象的，自己领导下的多赢、克制、各方为了节目精彩各自努力各取所需的格局支撑不下去了。他们在和流量粉圈的博弈中丑陋地落败，之前的自豪和坚持全都成为了笑话。新贵流量粉丝需要的是他们自己赢家通吃，他们眼里，街舞和这街节目根本没有独立存在的意义。 仔细回想，第四季的比赛规则那么复杂又模糊，还随时可以增加新规则，队长之间还能交换淘汰队员复活名额，在积分赛里互相喂分——只为了营造两大流量明星队长积分你追我赶的精彩节目效果，这样的险棋都走得，那节目组对于比赛的公平还剩下多少坚持？ 观众还是太天真。作品是舞者自己的心血，真挚的感情大多也是舞者之间的。我们误以为这一切好东西是节目组给我们的，并因此到了第四季依然对节目组充满幻想。 写到这里，我在想，这一切应该怪谁呢？ 小而美的东西，总会因为它本身的优点而逐渐成长，牵扯的利益越来越多，主创的野心也会越来越大。也许创作者并不是有意把自己的初心践踏到泥地里，只是妄想自己可以在利益和理想之间两全，兵行险招，永不落败。只是世界会按它自己的规则转动，有时候珍视的东西，在人疏忽的时候就是会突然完蛋。 还好，街舞节目虽然口碑扑街，但街舞本身是不死的。疫情让很多舞者生活艰难，很多比赛也取消了，可毕竟还是有人在坚持。综艺是虚构的，是电视节目，如果嫌弃它有剧本，我也可以放开它。这街这档节目，是我的街舞启蒙。而我自己已经走得够远，不一定需要它作为辅助了。 再见吧，给予我无数期待和欢乐的节目。再见吧，我喜欢的舞者们。终有一天我们会在线下比赛、商演现场、街舞教室里相见。真正喜欢街舞的人们，不用非得通过综艺才能互相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