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己每天想起真司君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这是一部动人的剧,看完喉头的肌肉特别酸累,因为在无声的观影中,忍住了数次哽咽,虽然我也不知道如果忍不住这种哽咽会怎样?难道我一个大老爷们能哭出声来?
为什么这部剧这么打动人呢?
当然,这部剧就是奔着打动人去的,看了一半就发现这剧里没坏人,全是好人、开明的人、善良的人、爱都是真爱,说话都是真交谈,非要说有一个“坏人”,那他也只是“坏掉的人”意义上的坏,而不是“邪恶的人”的意义上的那种坏。换句话说,别的剧的顶点,是这部剧的基本配置和起点,所以故事必然要挑动更大更动人的东西。结果,当然是一路狂奔,直到无可就药的阿尔茨海默。
编剧大概既考察了此病的真实情况,也对它做了美化和浪漫化处理,但这病放在这里,就慢慢地把“剧为什么动人”变成了“阿尔茨海默为什么动人”——这样说,绝不是说得这病是好的,而是说,这种病似乎有它的某种本领,能将人类生活中平时隐而不显的东西——比如心灵,或者是平时觉得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永恒,变成是真实的、可感的、关键的东西。
这也让人对“剧中没有坏人”的设定有了更深的理解:某种更尖锐的东西刺破了寻常生活的表象,让人的心智能量从“与他人斗”的常见故事中转移到了对本质的某种思量、某种记起,而这种记起的前提,竟然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人的遗忘!
不妨试着看下面几个论断:
- 人在这个现实世界里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脑中的过程,我们并没有办法反驳“我们自以为的人生可能根本不曾存在过,我们的活着,不过是被养在某个桶里的大脑”;
- 人脑里所发生的一切,感受、思考、玄想、希望、快乐、懊悔、理解、领悟……的基础或者说实质,其实都是一种记忆、回忆,离开了记忆,我们什么也不拥有,就好像刚来这世界上的婴孩,他之所以是白纸一张,就在于它的记忆几乎是零;
- 因此,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活着,面对横亘的时间、无垠的空间,面对剥夺、疾病、告别、最终无法获胜的生存斗争,人真正能用来对抗毁灭的东西,其实只是某种形式上的记忆,而它的核心是一种叫做“珍惜、珍贵”的情感;
这些论断,本来都是模棱两可、无关痛痒或者多少显得所谓“片面”的说法,但“阿尔茨海默”使人落入的那种处境,将所有这些讲法一下子变得真切、坚实起来。属灵的事物在一种特殊的疾病给人类造成的处境中活了过来。
所以,如果要更好地理解这部剧何以动人,恐怕就是要搞清楚,到底阿尔茨海默对人类的心理施加了什么样的“魔法”——让围绕着这种病的人,尤其是让得这种病的人,进入了怎样的存在?在此,我并无讨论医学或者科学的意思,也不是要彻谈到底这种病有何表现,我只是想回到剧中,回到最后一集,那个我认为最关键的点,尽管这个关键点实际上是一种编剧的“创造”,但这样做的合法性在于:我们本来就是在观看一个故事,而不是看一部“纪录片”或者“科教片”。
那么,这个点就是:尚最后一次回忆起真司。
此时,两人在海边坐着读小说,故事进入了第三本,这些书也是尚离家出走时随身携带的仅有的几样东西中的重要物品。
以下黑体字为尚开口说的话,其它为真司朗读的小说内的内容,尚此时又回到了“能原封不动地背诵小说”的状态:
“虽然会给你添麻烦,
但我会拼命活着的,今后余生,拜托你了。
真司,你继续讲。
回家路上,还是想生个孩子,妻子呢喃道。
想给我们的爱,留下个印记。
人生真是不可思议,
最糟糕的一天,也可以看到最美好的未来。
我到现在才知道。
果然,真司你真的很有才华你好厉害。”看得泪目,心震撼,喉紧缩
这一段是整个故事可能有的“美好结局”的唯一展示,它在剧中直接被称作“被神眷顾”的一段,我们不妨把它理解成“即便是从编剧的角度来看也叫做奇迹”的一段。
但是,这一段落,由于过于动人,反而叫人忽略了这个”奇迹“发生的契机,即——“被宣告阿尔茨海默病情加重的那天晚上”。此处须站在尚的角度来问:为什么是小说中的这一段,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段,能让从此时已经整个“苹果派”化的尚,突然“正常”了过来?
我们只能推测,编剧的合理逻辑是这样的:此时,在小尚的大脑中,最后还守住了、还未被侵蚀的地方,就是围绕着那个夜晚的记忆所形成的脑的生理结构,只因为那个夜晚太重要了,这是最后的堡垒,这个堡垒失守之后,小尚的“自我”就彻底消解了。可以说,那次“回光返照”之后,尚已经作为尚死去。而她最后对真司讲的话,是你好棒,真司,她仿佛第一次听见、看见小说中的故事那样欣喜。
因此,这“最后的堡垒”就牵涉着本文提出问题的最终答案——而这个答案将下问题引出:人生命中的所谓“重大决定”,对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平日里,生命中的重大决定意味着自己的得失利益、旁人的看法、社会的评价、未来的发展……在对于得了阿尔茨海默的小尚来说,决定仍要在一起,要麻烦“你”,决定要生一个注定不能看着他长大的孩子,不再牵涉到那些东西,却仅仅牵涉到唯一的事情:
我是谁。
以下的内容大概可以称作是小尚的心声:
我,是“最喜欢真司”的我,虽然我每天想起真司的时间在一点点减少,但我还是知道自己最喜欢的人就是他;侑市医生,真是抱歉,甩你两次,但这样做并没有恶意,只是源自对“我是谁”的认真回答;我每次慌张的时候,都在第一时间呼唤真司的名字,仿佛他才是我的定心丸,虽然,这颗定心丸将注定在某一次——也许是我还能感受的最后一次——慌张之后,再也不见……我还能记得住小说、认得真司,我就在;当小说的句子、当真司从我的脑海中消失,我也就不在了。
因此,“我是谁”,说到底也是“你是谁”,两者构成了“你-我是谁”。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之存在的真实情形,并不是一枚石子——我是个有形的实体——投入平静水池,形成了中心、创造了涟漪……莫如说,“我”之存在是相反的情况,不是我创造了涟漪,而是周围的一切事物连接在一起,向着某个地方汇聚,在汇聚的地方,就是我的存在。
因此,所有的决定,其实从根本上之关涉一个问题:我是谁,你是谁,我的你是谁。
小尚的脑子最后果然变成了“苹果派”,但是如果换个角度,在这个将阿尔茨海默浪漫化了的故事里,尚的脑子里虽然不再有任何的中心——“我”不再存在;但是,宇宙都在她的脑子里沸腾,顿起,刹生,刹灭,“大我”意味着“小我”的消散。
只是,你们凡人谁可承受?
小说家恐怕是不够的,时髦术家也不够。尚在故事中已经成为了令人“惊异”——daimon,古希腊人用这个词来指某种往来人神之间的“半神”的人。
eudaimonia,一个包含着“eu”(意思是“好”)以及“daimon”(精灵)的词,它在现代语言中找不到完全对应的词,一般翻译成“幸福”,字面意思是“有好精灵守护的生活”,但是,精灵也许是可怕的样子,至少怪异到足够令人吃惊。
……在这个大地上,令人惊异的事物虽然多,但其中最令人惊异的生物,是人。而他所能达到的最高的卓越,不是什么优秀、专业,那都是奴隶的标准,人的卓越(arete)就是他在自己被给予的可能生活中,令人惊异地活;在这个星球上,悲剧的实质,是人庄严地实现自身的命运,无论它是怎样的好歹。
也许有人会觉得侑市跟小尚的妈妈好了有些牵强,但是从小尚带给人的启示的角度来说,这不是理所当然么?我们需要的是对这种事物能够给予同情理解的开明之心——它仍然是还活着、还有意识的人之最好。
但是,也许还需要成为一只兽,正如eudaimonia这个词所暗示的那种复杂性,仅仅成为一个开明的人,是不够的——至少阿尔茨海默就足以将其摧毁。
她的心灵
被命运剥夺了
但在最要紧的关头
她化作母狮
与命运平起平坐
“与将我忘记的你”是男性视角的下的“雄弱”版本,但其实,这个故事是女性视角下的“雌强”版:《大恋爱:将要忘记你的我》。
孙承源,金正贤,朴圣雄,李伊庚,郑仁仙,高媛熙
内详
李星民,李善均,高圣熙,宋宣美,郑圭洙,李美淑,金元海,郑素敏,郑锡勇,李己雨,崔在焕,河延珠,姜汉娜,金叡园,许泰熙,李沇熹,张元英,白奉基,徐慧媛,姜泰伍,韩世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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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