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真的

  • 类型:剧情片地区:英国年份:2018
  • 状态:正片
  • 主演:肯尼思·布拉纳,朱迪·丹奇,伊恩·麦克莱恩,洛丽塔·查卡巴蒂,杰克科尔格雷夫赫斯特,道格·科灵,埃莉诺·德·罗汉,菲尔·邓斯特
  • 导演:肯尼思·布拉纳
  • 简介:索尼经典拿下莎士比亚历史剧情片《都是真的》(AllIsTrue)的全球版权,肯尼斯·布拉纳执导并与朱迪·丹奇、伊恩·麦..详细>

剧情介绍

索尼经典拿下莎士比亚历史剧情片《都是真的》(AllIsTrue)的全球版权,肯尼斯·布拉纳执导并与朱迪·丹奇、伊恩·麦克莱恩主演。该片将于12月21日在纽约和洛杉矶上映一周,确保能参与颁奖季角逐,明年正式上映。  设定在1613年,莎士比亚被公认为是最伟大的作家,但在他著名的环球剧场被夷为平地后,被压垮的莎士比亚回到了斯特拉特福德,他必须面对一个麻烦的过去和一个被忽视的家庭。他唯一的儿子哈姆内特去世,他挣扎着修补与妻子和女儿破碎的关系,被迫审视自己作为丈夫和父亲的失败,他对真相的个人探索揭示了家庭内部的秘密和谎言。展开全部

《一切都是真的》电影剧本

文/〔英国〕本·埃尔顿

译/张晨

黑屏。一幅威廉·莎士比亚肖像画渐渐淡入,是德罗肖特的经典版本。与此同时,银幕上出现以下文字:

1564年4月23日,威廉·莎士比亚出生于埃文河畔斯特拉福德的一个集镇。他是一名手套制造商的儿子。

1582年11月27日,威廉·莎士比亚与安妮·海瑟薇结婚。当时威廉18岁,安妮26岁并身怀有孕。他们共生了三个孩子。

16世纪90年代早期,威廉移居伦敦。在那里,他逐渐成为那个时代最成功、最负盛名的作家。

他的家人仍旧留在斯特拉福德。

威廉唯一的儿子哈姆内特于1596年去世,年仅11岁。

肖像画逐渐叠化为有生命、会呼吸的莎士比亚本人。他的眼神与肖像画里如出一辙,目光高深莫测,凝视着观众。

(切至黑屏)

镜头横扫过伊丽莎白时期鳞次栉比的伦敦建筑。我们能够看到伦敦南岸的萨瑟克地区。那里街道拥挤。镜头带我们来到一栋有着圆顶的房屋。近景拍摄屋顶。画面同时出现以下文字:

1613年6月29日,莎士比亚的话剧《亨利八世》在环球剧院演出。宣传时使用的剧名是:

一切都是真的

内景,黑暗的环球剧院内

一位演员正在吟唱《一切都是真的》中的开场诗。

演员:

请君听我一言怀恻隐,

且想象剧中角色皆真人,

一个个官位高高权势重;

看吧,背运之日转眼至,

倒落得失势权贵惨兮兮;

谁观此景尚觉快活可笑,

他新婚之日当悲伤哭泣。(注1)

情节点卡片:第一场第四幕上演时,由于舞台效果的误操作,引起了一场火灾。

手绘图。画面是熊熊大火将环球剧院吞噬的场景。

(切至)

外景,夜晚

火焰爆燃。充斥画面的火焰映衬出一个人的侧影。画外传来惊慌失措的嘶吼与尖叫。

外景,环球剧院,拂晓

广角镜头低角度拍摄:天光暗淡,火场的烟气尚未散尽。一个身影站在烟雾缭绕的废墟中。

特写:那个人慢慢转身,面对镜头。并不是我们所熟知的那张莎士比亚肖像画上的面庞。是他本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忧思萦怀。

情节点卡片:环球剧院被大火吞噬殆尽。

情节点卡片:威廉·莎士比亚从此再未提笔进行戏剧创作。

镜头推近:当时的地图。坐落在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福德,是一个古朴的集镇。地点名称出现在银幕上:新居。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客厅,晚上

莎士比亚的家人,安妮、苏珊娜和朱迪思坐在一起。

安妮:他写了一部关于国王的戏剧?还起名叫《一切都是真的》?你们的爸爸脑筋不正常了吧。

苏珊娜为自己的父亲辩护。

苏珊娜:毫无疑问,具体事件肯定是真实的。至于参与的其他人,应该是虚构的。那些事情也许真的发生过呢。

朱迪思:没有什么事清是绝对真实的。

苏珊娜:上帝说的话就是真实的。

朱迪思扬了扬眉毛,表示蔑视。

外景,斯特拉福德的酒馆,晚上

嘈杂之声。燃烧的火炬。一群正直的清教徒正在酒馆外进行抗议示威。带头者之一是约翰·霍尔医生(苏珊娜的丈夫)。

约翰·霍尔:不要上当受骗!继承上帝的国度的,不是酒鬼,不是淫乱者,也不是偶像崇拜者,更不是奸夫。

一个送信的人冲到一名清教徒面前。那名清教徒接过信,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立即递给约翰·霍尔。霍尔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

外景,乡村,晚上

马蹄声。一匹马在广阔的平原低地上驰骋。这里就是美如花园的英格兰。

外景,酒馆外的露天庭院,下午晚些时候

威廉疲惫不堪,坐在酒馆半露天的火车座上。一名孱弱的男孩(11岁)看着他。他几乎没注意到男孩子。寒风里,男孩衣衫褴褛,披着斗篷。他的面庞半隐在帽子里。男孩注意到威廉的斗篷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男孩:我听说有家戏院被烧了,是吗,先生?是哪一家戏院呢?

威廉:是我的那家。

威廉几乎没有抬眼看他……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客厅,白天

约翰·霍尔带来了最新消息。全家人都备感震惊。

安妮:着火了?

约翰·霍尔:被大火夷为平地。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现在只能听由上帝做主了。

朱迪思:得了吧,你能不能别说得那么兴奋。

内景,路边酒馆,夜晚

威廉抱着一杯啤酒,眼神深遂,陷入沉思。酒馆女老板端过来一些面包和奶酪。她是个吉卜赛女人。态度强硬,但这也可想而知。威廉的思绪似乎在远处。

女老板:这附近陌生人不多见。(稍顿)这里是道提亚,我的酒馆。

威廉对女老板视若无睹。这让女老板警惕起来。

女老板:你是谁?

威廉(身躯一震):我是谁?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他处。好似自言自语。

威廉:我是谁?(思绪依然飘荡在远方)我……我过去在剧院工作。

这段对话证实了她起初的猜测。

女老板:好吧。在你吃东西之前,我需要确认一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威廉看了她一眼。

女老板:我见过你这种人,四处游逛的演员。

威廉:怎么了?

女老板:你们可不是什么绅士。

威廉:我绝对是一名绅士。“并非无权”。(女老板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你在我的家族纹章上能看到这句拉丁文。(注2)

他将手伸进包里,拿出沉甸甸一大袋钱币。他扔出一枚金币。女老板看得目瞪口呆。

威廉:对于你来说,这足够绅士了吧?

外景,乡村酒馆的庭院,夜晚

威廉的思绪似乎仍在远方。他该离开了。男孩也还在那里。威廉依旧没有注意他。

男孩:您是莎士比亚。诗人。您讲述各种故事。

威廉:我曾经是。

男孩:我有一个故事。但是,它从未被写完。

威廉裹紧自己的斗篷。他感觉到天气的寒冷。这无意义的对话也让他烦心。

男孩:您能帮我完成故事吗?求您了。

威廉正在等人把自己的马匹牵过来。此时,他有些不耐烦,盯着酒馆大门的方向。

威廉:我受够了总是讲故事,小伙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完成你的故事。

男孩(画外音):会的,您会的。您一定会的。

寂静的夜色,光影暗淡。威廉不理会男孩,只是盯着前方的路。他等待着,心中忧虑而彷徨。过了一会儿,他回过身。男孩己经不见了。女老板出现在门口。

威廉:男孩去哪儿了?

女老板:什么男孩?

威廉:牵我马的小伙子?

女老板:我这里根本没什么男孩子啊。我们找到了你的马匹。它根本没人管,自己乱转呢。

威廉颤抖起来。他看了看外面,阴沉昏暗。

他回头看了看女老板。很明显,她的确没见过其他人,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外景,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福德

镜头推近,从城镇地图上掠过,穿过闻名遐迩的克洛普顿桥。

外景,斯特拉福德的酒馆,晚上

清教徒仍在酒馆外抗议。威廉刚好经过。

酒馆抗议活动仍在继续。一名男子从酒馆里走了出来。他叫约翰·莱恩,是个彻头彻尾的酒鬼。他愤怒地瞥了一眼清教徒们,随即开始呕吐。清教徒们都茫然地看着他。

外景,新居,夜晚

威廉站在自家房子外。他在大门口停下来,看着悬在正门上方的家族纹章。他好像正从中汲取力量一般。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夜晚

威廉回到家里,和家人们围坐在桌前。他沉默不语、身体颤抖。这次重聚的气氛让人感到局促不安。

约翰·霍尔:岳父,我非常高兴看到您平安无事。我们大家都很高兴。

威廉:感谢你,约翰。

约翰·霍尔:上帝虽然烧毁了您的剧院,但让您幸免于难。这样说来,他真是聪明又仁慈。

也许这话本意是想给人些许安慰,但是似乎毫无效果。威廉看了约翰一眼,随即再次将目光投向壁炉中蹿动的火苗。回忆着、思考着。安妮打破了沉默。

安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伦敦?

威廉茫然地看着她。

沉默不语背后的意味,所有家庭成员都能领会到。

外景,霍尔农庄,夜晚

透过楼上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蜡烛点燃了,屋里光亮起来。

内景,霍尔农庄的卧室,夜晚

苏珊娜和约翰·霍尔。

苏珊娜:我一直认为他会在伦敦终老。那才是他生活的地方。

约翰·霍尔:无论他住在哪里,或者死在哪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将成为他的继承人。

苏珊娜:我是他的继承人。排在我之后的是我们的女儿伊丽莎白。

约翰·霍尔:如果你的妹妹给他生个外孙,情况就不一样了。

苏珊娜:我们也许会有儿子。

二人四目相对,目光中满是冷漠和失望。

外景,新居,夜晚

楼上两个房间的窗户里都闪烁着蜡烛的光芒。

内景,朱迪思的卧室,夜晚

朱迪思一个人躺着。她的脸上一片茫然。泪水滑过她的脸颊。她似乎毫无感情地哭泣着。精神被摧垮了。

内景,安妮的卧室,晚上

安妮在房间里。威廉站在门口。

安妮:晚安,丈夫。

安妮当着他的面,动手关房门。

安妮:威廉,已经二十年了。我们见你的时间越来越少。

威廉沉默着,聆听着她的怨言。

安妮:对我们来说,你是客人。作为家里的客人,你必须睡最好的床。好好休息。

威廉很难过,却只能接受。

外景,草地,白天

威廉一边沉思,一边在他熟悉的乡野散步。孩子们在玩耍。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孩子们游戏。两名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年轻女子:您是莎士比亚先生吗?传言是真的吗?您就是大家说的莎士比亚先生?您就是那位伟大的诗人?

威廉:我是个诗人。

年轻女子:见到您,荣幸之至。

尽管内心伤痕累累,对于受到如此关注,他仍然感到非常高兴。这种礼遇与他在家的种种遭遇形成鲜明对比。

外景,商业街,白天

威廉沿着曾经熟悉的街道散步。他感觉自己像个陌生人。但是,此时的他己经获得了出现在这里的权利。他身着华服,接受着人们的问候。他是个受人尊重的人物。“莎士比亚先生”,“可敬的先生”,“听说您回来居住,真是我们的荣幸”。

内景,斯特拉福德新国王学校,白天

威廉站在斯特拉福德文法学校的铭牌旁边。他的心中充满了回忆。

他在窗边倾听。他听到老师正在给一群十几岁的男孩授课。他听到一个严厉的声音喊着:“威廉·莎士比亚!”

这只是回忆。此时,一个声音响起来。是学校现任校长。他走出来迎接他。

校长:是莎士比亚先生吧?我看到您朝里张望。拜托,能不能为男孩们讲几句激励的话?

威廉:我……原谅我……我想还是不了吧。

威廉转身,想离开。然而,他又走回来。

威廉: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好好赚钱。

校长:钱,先生?

威廉:钱。金钱和财产。

校长:没有什么关于智慧的吗?或者哲学的?没有滋养灵魂的话?

威廉思量了一会儿。

威廉:就是钱。

外景,新居,黄昏

镇上第二的好房子,静静地坐落在暮色中。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晚上

晚餐。安妮、朱迪思和威廉。大家默默地吃着饭。最终,还是威廉打破了沉默。

威廉:我想,我也许会建造一座花园。

安妮:我们有个花园啊。

威廉:不是用来栽种食用的蔬菜水果或者观赏的鲜花。而是一个特别的花园。专门为了纪念哈姆内特。

安妮:哈姆内特在天堂里。他不需要一座花园。

威廉:也许我需要。

安妮耸了耸肩,仿佛在说“随你便”。

外景,霍尔农庄,夜晚

透过窗户,我们能看到霍尔一家正在吃晚餐。

内景,霍尔农庄,夜晚

苏珊娜、约翰,还有伊丽莎白·霍尔。都默默不语。苏珊娜朝小伊丽莎白浅浅地笑了一下,暂时打破了严峻的气氛。

约翰·霍尔:你父亲的才智绝对会被广为传颂的。

苏珊娜: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的遗产吧。

约翰不喜欢她的语气。

约翰·霍尔:遗产都应该属于你。而我是你的丈夫,对我来说重要的事,对你也是重要的。

约翰·霍尔久久地盯着苏珊娜,眼神意味深长。

外景,新居的花园,白天

威廉,像来到陌生国度的陌生人一样,在草木和花卉中穿梭。他思量着自己的新计划。全情投入。

外景,花园,下午

威廉挖掘着泥土。享受着新鲜空气。四周昆虫嗡嗡作响。小鸟试图叼走他的种子。

安妮为他端来水。威廉倚着铁锹,气喘吁吁。

威廉:把这些树根刨出来真是一项繁重的工作。

安妮:那是肯定的。

威廉大口喝水。一段往事涌入脑海,他很开心。

威廉:我曾经在舞台上把整棵树木连根拔起,把它移到邓斯纳恩城堡旁。

安妮:在现实世界中,不会有这种事吧。

两人都很熟悉的尴尬气氛。停顿了一下。

威廉:安妮,他展示了过人的潜能。

安妮:你几乎不了解他。

威廉:我了解他。通过他的诗篇。

安妮:你是说那些诗?

威廉:是的,那些诗。或许有些幼稚,只能称得上是习作。但字里行间尽显幽默诙谐。

安妮:好吧。(稍顿)他再也没法写了。

威廉:不会了,我也不会再写了。

她看看他,转身走开了。

安妮:你哀悼的不是哈姆内特。你哀悼的是你自己。

威廉:我是在为我的儿子哀悼!

她径直走开。

安妮:你现在开始为他哀悼了。但是,当时呢,你写出的却是《温莎的风流娘儿们》。

他试图重新开始挖掘,却放弃了。他将铁锹放到一边,顺着小路走过去。

外景,霍尔农庄,白天

威廉站在苏珊娜家的门口。他敲了敲门。苏珊娜开门。

外景,绿林,白天

威廉和苏珊娜在散步。伊丽莎白到处跑着玩。

苏珊娜:只是一个调整期罢了。她必须再一次学习如何做妻子。

他们走着。鸟儿在鸣叫。伊丽莎白笑着、跳着。

苏珊娜:我丈夫觉得,您回家就是来等死的。

威廉:真的吗?我可是刚购买了养老金。起码今后十年我不能死。否则就白买了。

二人之间有片刻轻松。

苏珊娜:您为什么回家来呢?难道没有故事写了吗?

威廉:苏珊娜,我己经在想象中的世界生活太久。我觉得自己很久都没看到过真实的事物了。

苏珊娜:朱迪思说,没什么是真实的。

威廉:朱迪思28岁了,还独处深闺。这点倒是千真万确。

威廉继续向前走。苏珊娜在他身后叫道——

苏珊娜:父亲,您还会再创作吗?

威廉要么没有听到她的问题,要么不愿作答。

外景,新居,白天

花园里的工作仍在继续。威廉还在进行清理工作,并重新规划花园的种植安排。

外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白天

安妮和朱迪思正在一起做饭。二人可以看到正在花园里工作的威廉。

朱迪思:父亲一旦去世,我会穷困潦倒的。

安妮:不会的,孩子。只要我活着,他三分之一的财产就是我的。(注3)

朱迪思:前提是你活着。别忘了,你可比他年纪大。

安妮:苏珊娜绝不会看你落到那步田地的。

朱迪思:苏珊娜会听她丈夫的。我将一无所有。这就是我应得的。

安妮:朱迪思,如果你不原谅自己,如何指望上帝宽恕你呢?

朱迪思:我不会宽恕自己。

外景,绿林中的水塘,白天

威廉和苏珊娜来到林间一汪水潭前。

威廉:被学校开除那一天,我跑到这里来。

苏珊娜:我知道的,父亲。

威廉:作为一名镇议员的儿子,我可以接受免费教育。但是,作为一个小偷的儿子呢?我当时觉得,我的世界终结了。

威廉环顾四周,回忆着。

威廉:我喜欢这个地方。你们这些孩子也爱这里。

苏珊娜:是的,以前我们每天都来这里。尽管哈姆内特从未下过水。他不像朱迪思那样大胆,甚至还不如我胆大。

威廉:但是,他的思想是勇敢的。(追忆往事)有一次他带我来这里,让我看他写的作品。当时,我告诉他,我是全世界最自豪的父亲。现在,我仍然以他为傲。

威廉转过身去。苏珊娜为他感到难过。

外景,新居,白天

从花园望去,视野广阔。绿林中植物枝叶随风摇曳。时间在流逝。

外景,花园,早上

威廉在花园里干活。他在掘地、割草。园艺是很辛苦的活计。此时,安妮出现了。

安妮:丈夫!今天是星期天。

威廉:星期天?

安妮:这可不是伦敦。在这里,如果你错过做礼拜,他们会罚你的。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客厅,早上

苏珊娜、约翰和伊丽莎白都为做礼拜穿戴整齐。朱迪思和安妮也是。威廉一边下楼,一边系着他短上衣的扣子。他努力扮演快乐居家男人的角色。

威廉:好了!都到齐了。你看起来真不错,伊丽莎白。我们可以走了吗?

约翰·霍尔:我内急,需要方便一下。

苏珊娜:你看起来经常需要方便。每隔五分钟就需要一次。

霍尔皱着眉头,边走边解开紧身裤的扣子,看上去,他是真的有点内急。

外景,新居,早上

一家人准备离开家,前往教堂。威廉停在大门口。他抱起小伊丽莎白,让她看清楚悬挂在大门上的盾形纹章。

威廉:小伊丽莎白,知道那是什么吗?

小女孩知道答案,因而感到非常自豪。

伊丽莎白:是授予祖父的纹章。

威廉:太对了。它挂在斯特拉福德第二好的房子上。这里住的是绅士。

小女孩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威廉则感到无比满足。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纹章,带领全家前往教堂。

斯特拉福德的地图

地图上的标志物是风景如画的圣三一教堂。

内景,圣三一教堂,早上

会众在做周日礼拜。莎士比亚一家走了进来。许多集镇居民都脱帽向这个显赫的家庭致敬行礼。威廉心情很愉悦,接受着众人的问候。

一家人在教堂的第二排就座。在更引人注目的边厢中,坐的是身份更加高贵的卢西一家。他们是当地最著名的家族。托马斯·卢西爵士向威廉微微点了点头。威廉感觉有些被侮慢了。

托马斯爵士:啊,莎士比亚啊!又是一个星期天。你仍然坐在家族席位上。我祈祷,你永远不会像你父亲一般,被迫离开它。

这对威廉真是致命一击。

威廉:托马斯爵士,我不是我父亲。

陆续有会众走进教堂。雷夫·史密斯,一名裁缝铺老板,走了进来。苏珊娜引起了他的注意。二人目光有短暂的接触。威廉注意到了这一点。

约翰·霍尔也看到了。他低声对苏珊娜耳语——

约翰·霍尔:我很尚兴,你能在集镇上有朋友,苏珊娜。但请自重。

苏珊娜脸刷地红了。这是个秘密。

一群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围着一名英俊男子走了进来。他的名字叫汤姆·奎尼。奎尼看到朱迪思,冲她咧嘴一笑。她却并不理会。姑娘们都报以冷笑。看起来,她们都不喜欢朱迪思。

清教徒们也都不喜欢汤姆·奎尼。来做礼拜的会众虽不多,却会聚了集镇上种种错综复杂的同盟与敌对关系。每一张脸背后都有故事。我们只能看到其中一部分人。牧师爱德华·伍尔默走进来。圣乐响起。

外景,花园,白天

威廉在花园里干活。他的进展缓慢而稳健。此时,他正在用泥铲平整土地。约翰·霍尔走了过来。

约翰·霍尔:很高兴看到您在这里收拾花园土地。您终于放弃戏剧了,大家的注意力也不再被您从主那里带走了。

威廉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一只云雀放声歌唱。

威廉:约翰,云雀的歌声会让你分心吗?它会把你的注意力从上帝身上带走吗?

约翰·霍尔:当然不会。这歌声本身就是神谕啊。

威廉:那么,也许对某些人来说,我就是一只云雀?

威廉温柔地眨了眨眼睛。约翰·霍尔有些困惑。他本想试着回应,却意识到自己无以应答。他试图重拾自信。

约翰·霍尔:岳父,我来是想请您帮忙的。我不愿打扰任何人的工作。您是否能在完成花园的活儿之后找我一下?

威廉点了点头。约翰转身离开。

外景,斯特拉福德商业街,白天

人们各自忙着。苏珊娜朝着酒馆的方向走去。作为一名富有医生的妻子,她受到了人们的尊敬。路人们纷纷向她行礼致意。

苏珊娜路过汤姆·奎尼的烟酒铺子。奎尼愉快地大声叫道——

奎尼:您好,霍尔太太。告诉您妹妹,我这里刚运到一批上好的爱尔兰酒。她笑一下就能得到一瓶免费的。

苏珊娜很是不屑,高傲地走开了。

内景,斯特拉福德酒馆,白天

酒馆同时也是邮局。苏珊娜进来,走向女老板。

斯特拉福德酒馆女老板:霍尔太太,这是您的包裹。弗兰克!

一个男孩紧张地冲向前来。他笨手笨脚,跌跌撞撞,不小心将包裹失手摔在地上。我们能听到包裹里发出瓶子破裂的声音。

男孩忙着将包裹捡拾起来。我们能看到,有类似水银的液体从包裹里渗出来。

一旁,一名男子也看到了。他叫约翰·莱恩,正闷闷不乐地喝着酒。

约翰·莱恩:是水银,霍尔夫人?

苏珊娜:我丈夫是医生。

约翰·莱恩:可她说,这个包裹是给你的。

约翰·莱恩又看了看洒出水银的包裹,转过身继续喝酒。苏珊娜愤怒地收拾起剩余的水银,离开了。

外景,霍尔农庄,白天

威廉走进约翰和苏珊娜的家。

内景,霍尔农庄,白天

约翰正在恳求威廉。

约翰·霍尔:岳父大人,宗教改革刚刚进行了一半。圣三一教堂的牧师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这令人无法忍受。

内景,酒馆,白天

约翰·莱恩闷闷不乐地喝完了他的麦芽酒,小心翼翼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走出了酒馆。

内景,霍尔农庄,白天

约翰·霍尔和威廉继续他们的谈话。

约翰·霍尔:您是个有影响力的人。如果您帮我们说话——

威廉思考着。

外景,商业街,白天

苏珊娜走过一家家店铺。她在一家裁缝铺门外停下来。她走了进去。雷夫·史密斯(35岁)站在柜台前。

苏珊娜:史密斯先生,日安。

雷夫·史密斯:您好,霍尔太太。

有那么一刻,二人四目相对,电光石火。

苏珊娜:我需要买些布料,质地不要太致密,用来做夏装的。要黑颜色的。

雷夫·史密斯:黑色吗?做夏装?为什么不买点这种蓝色的。

苏珊娜:我丈夫不喜欢花哨的东西。

雷夫·史密斯:霍尔太太,真要是都听您丈夫的,我的商店将会变成一个非常沉闷的地方。即便没有人去世,大家也都好似在哀悼似的。

二人之间似乎有股无名的引力,噼啪作响。

苏珊娜:我们的救世主只穿着简单的衣服。而他是神圣的。

雷夫·史密斯:就像您是苏珊娜一样。无论您穿什么,您都是您自己。

苏珊娜脸红了。

苏珊娜:史密斯先生。我是己婚妇女。

雷夫·史密斯:很不幸,您的确是。

苏珊娜:这不是……我应该告诉我丈夫。

雷夫·史密斯:您会吗?

苏珊娜(稍顿):他知道的。

外景,商业街,白天

苏珊娜从裁缝铺里走出来。约翰·莱恩观察着她。

就在街对面,奎尼正在自己的烟酒店里。他也注意到了她。这是一个很小的镇子。每个人都相互认识。秘密很难被掩盖。

内景,新居,晚上

厨房。威廉与安妮、朱迪思共进晚餐。

威廉:约翰·霍尔想让我帮他换掉圣三一教堂的伍尔默牧师。我本以为他很了解我。

安妮:他以为你喜欢他。

威廉:我是个好演员。

也许安妮的理解与威廉的本意完全相反。

威廉:由于苏珊娜的缘故,我努力试着喜欢他。但是,约翰是个……

朱迪思:道貌岸然的废物。

威廉:清教徒。

朱迪思:这很滑稽,不是吗?一名清教徒,想让所有的剧院都关张。这样的人,却将继承威廉·莎士比亚的全部遗产——你们不认为这件事情很滑稽吗?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

威廉被她那欢快又愤怒的语调吓了一跳。

内景,霍尔农庄,晚上

约翰·霍尔在火炉旁睡着了。苏珊娜静静地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外景,霍尔农庄,晚上

外面一片漆黑。前门打开。苏珊娜溜了出去。

约翰·莱恩出现在街道对面。苏珊娜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她并没有看见莱恩。她疾步快跑起来,消失在漫漫黑夜中。莱恩跟在她身后。

内景,新居,晚上

一阵沉默。威廉正在回答朱迪思的话。

威廉:不管怎么样,朱迪思,我无意将拥有的一切留给约翰·霍尔。

朱迪思:不,你会把遗产留给圣人苏珊娜。根据法律,苏珊娜的财产就是他的。正如她的身体一般,他拥有她的全部!

即使情绪激动,朱迪思也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外景,商业街,夜晚

雷夫·史密斯的裁缝铺。苏珊娜偷偷穿过夜晚的阴影,径直走到门口。史密斯打开门,让她进去。约翰·莱恩在一旁,看到了一切。

内景,新居,夜晚

威廉、朱迪思,还有安妮。

威廉:朱迪思,你变得很难相处。曾几何时,你是那么单纯、快乐。

朱迪思:我曾经是那样吗,父亲?那是什么时候?

威廉并没有回答。

朱迪思:是在哈姆内特死之前吗?是吗?(稍顿)哈姆内特死了。我却活了下来。

安妮:朱迪思。不要这样。

朱迪思:他就是这么想的。每一次他读到那些破诗、那些根本没有那么好的破诗!他都会想,为什么她活了下来?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他?

安妮:朱迪思。

朱迪思:金童走了。他走了,却留下那个女孩。那个毫无用处、毫无意义的女孩。哦,她曾经漂亮,曾经快乐。但是现在呢?看看她,像个愤怒的婊子,却好端端地活着。为什么双胞胎死错了人呢。

威廉没有回应。因为他知道,她的话中蕴含着某些事实。

内景,霍尔农庄,晚上

约翰·霍尔仍然在炉前昏睡。苏珊娜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当她从他椅边经过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他根本没有睡着。她也知道。二人面面相觑,默默无言。

内景,新居,夜晚

窗边孤独的烛光。一个过路人抬起头看着这栋大房子。

内景,安妮的卧室,晚上

安妮准备睡觉。威廉出现在门口。

威廉:我从未给过她任何理由那样想。我也没说过一句刻薄的话。

安妮:你花了太久时间让别人猜测你的想法。你以为只有说出口的话才重要吗?

她将他关在门外。

外景,雷夫·史密斯的裁缝铺,夜晚

裁缝铺上着锁。屋里没有光。

内景,雷夫·史密斯的卧室,夜晚

雷夫独自坐在床上,陷入沉思。床铺没有铺好,被子皱巴巴的。他捧起被子,深吸上面的气味。

外景,霍尔农庄,夜晚

漆黒。寒冷。

内景,苏珊娜的卧室,夜晚

苏珊娜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听到有人撒尿的声音。

内景,约翰·霍尔的卧室,夜晚

约翰在他的夜壶里小便。他很不舒服,悻悻地回到床上。

外景,新居,夜晚

除了一个人,所有人都睡着了。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夜晚

朱迪思独自一人,坐着喝闷酒。

外景,花园,早上

时间流逝。威廉在花园里干活。他将长长的草皮铺展到一大片鲜花前。

此时,一名求知若渴的年轻学生出现在门口。他叫亨利。

亨利:莎士比亚先生吗?我无意打扰您……

威廉:很好。很高兴你这么想。既然如此,再见吧。

亨利:我只是想问……

威廉:要想成为一名作家,最好的方式就是动笔开始写作。就这样吧,再见。

亨利:不是的。我能……

威廉:我没有最喜欢的一部戏剧。我钦佩所有的剧作家同行。对于我来说,他们没有高下之分。是的,我确实认为戏剧中的女性角色应该由女人来扮演,就像欧洲大陆的通行做法一样。现在,如果您能谅解,我希望就到这里。

威廉继续挖土。亨利完全崩溃了,想要离开,但又不情愿。

亨利:我从剑桥远道而来,就是为拜访您的。我离开大学时都没请假。

威廉(疲倦地):这是你的选择。

亨利明白了。他准备离开。随即停下,转身。做最后一次努力。

亨利:我只是想问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威廉:知道什么?

亨利:一切。

威廉:我的朋友,我甚至不知道如何才能将鼻涕虫挡在蜀葵之外。

亨利(有些不耐烦):世界上到处都是园丁。但是,我是想问那些重要的事情。

威廉对此感到惊讶。

亨利: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角落,您不曾探索过。没有任何一个灵魂,您不能理解。您如何做到的?您是怎么做到的呢?

最后,威廉被迫打断他的话。

威廉:我所知道的,就算我真的知道——我可不那么认为——也是……(思忖了一下)我想象的。

亨利:可是,别人都说您14岁就离开学校了……您从来没有四处旅行过。依靠想象?您依靠什么来想象呢?

威廉:依靠自我!

亨利:您的自我?

威廉:是的!我所经历过的一切。我所见过的一切、我读过的书、我与人所有的对话。包括,上帝保佑,现在和你的对话。从我写的字里行间,能看到我这个人的全貌。我的思想、我的感受、我的梦想。如果你想成为一个记述他人的剧作家,先为自己发声,之后才是他人。向内寻找。思量自己灵魂的蕴含。你自己的人性。这就是戏剧的真谏。除此之外,不过是些具体的舞台指导罢了。

亨利想把这一切都记下来。威廉心生怜悯。他试图用一种更友善的语气总结一下。

威廉:写下你是谁,你知道什么,你有什么感受,还有你的想象。我的朋友。如果你是在诚实地记录,你所写出的一切都将是真的。

亨利想回应,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威廉:那么,好吧。如果你救不了我的蜀葵,还是让我独自哀悼吧。

威廉继续挖土。亨利仍然有些迷茫困惑,却感知了某种启发。他知道他应该离开了,他不能得寸进尺。

亨利:那么,为什么……

威廉抬起头。他现在有些愠怒。这男孩太鲁莽了。亨利凝视着他。

亨利:您为什么停笔了?您为什么不再写剧本了?

稍顿。威廉是在考虑如何回答吗?又停顿了一下。即使他在思考,他也没有给出回答。

威廉:再见。

威廉转过身去。这次是决绝地结束了谈话。

外景,商业街,白天

朱迪思来到汤姆·奎尼的烟酒铺。

内景,奎尼的烟酒铺,白天

朱迪思走进来,还是惯常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她和奎尼早就相识。

朱迪思:早安,汤姆·奎尼。来一桶斯特拉福德啤酒和三壶红葡萄酒。如果可以,请送到新居去。酒钱请记我家账上。

汤姆性格开朗、爱说爱笑。

奎尼:还是按照你惯常的订单呗。我的答复也跟以前一样。嫁给我吧,朱迪思。我会帮你找回往日的笑容。

朱迪思:你肯定会。就像你对镇上其他姑娘们那样。你追求镇上每个女孩子。

奎尼:我可只向你一个人求婚啊。

朱迪思:我想你很快就会厌倦的。

奎尼脸上欢快的神情黯淡了一下。

奎尼:我记得有个女孩,曾是镇上最漂亮、最开心的。我记得她的笑,我记得追逐夺吻游戏。我真想看看那个女孩变成女人之后什么样。反正肯定不是你现在这副模样。

内景,花园,早上

休息时间。威廉坐在自己的园艺工具中。他捧着哈姆内特写的诗,正在阅读。其中有些词句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微笑着,最终几乎是大笑起来。

威廉:哦,我的儿子。我漂亮的宝贝。我的金童。

安妮出现了。

安妮:今天是星期天。

威廉小心翼翼地将他视若珍宝的诗篇放下。

内景,圣三一教堂,早上

会众在周日做礼拜。卢西一家人到达。威廉本想不卑不亢地问候他们,但托马斯爵士只是淡淡地对莎士比亚一家点了点头。这让威廉既受伤又尴尬。

雷夫·史密斯走进教堂。有那么一刻,苏珊娜的目光被他吸引住了。二人难道有秘密?

威廉注意到这一点,转头看看霍尔。此时,霍尔也正盯着雷夫·史密斯。

放荡不羁的约翰·莱恩坐在教堂最后。神情紧张、浑身是汗,也许还悄悄喝了两口酒。他盯着苏珊娜,然后看看雷夫·史密斯。试图挖掘出什么。

爱德华·伍尔默牧师开始布道。

奎尼和一个漂亮姑娘迟到了。两人推推搡搡,衣着都有些凌乱。姑娘名叫玛格丽特·惠勒。

此时,布道已近尾声。

爱德华·伍尔默:我们今天阅读的内容来自“哥林多前书”的第一章,“我恳求你们,以耶稣基督之名,请你们不要纷争”。(稍顿)我们镇现在存在分歧。清教徒们反对现有的生活方式。包括盛宴、娱乐,还有长期以来的生活习俗。你们中有些人对此深恶痛绝。这一点,我是了解的。但是,我祈请你们记得哥林多人!他们一开始也是信奉诚实行事的优秀基督徒。他们最早也都是正直的公民,体面而虔诚……

突然,约翰·莱恩跳了起来。

约翰·莱恩:他们一开始是这样吗?伍尔默先生!是吗?或许他们本就是淫乱之人!

众人都被惊呆了。

约翰·莱恩:在这座教堂里,有邪恶存在,伍尔默先生!来自清教徒家庭的邪恶。

他指着苏珊娜。

约翰·莱恩:我看到苏珊娜·霍尔晚上偷偷从她丈夫的房子里跑出来,溜进了雷夫·史密斯的卧室!

情节点卡片:1613年夏天,约翰·莱恩,斯特拉福德的自耕农,公开指责莎士比亚的大女儿苏珊娜与裁缝铺店主雷夫·史密斯私通。

苏珊娜羞愧不己。威廉则完全被惊呆了。会众们一片哗然。约翰·霍尔跳了起来。

约翰·霍尔:这是诽谤,必须追责!

约翰·莱恩:这个诽谤会被证实!你将无权再劝诫我们如何才能拯救我们的灵魂,霍尔医生。你的清教徒妻子与人私通,肮脏甚于妓女。他们甚至去伦敦购买水银,来终结他们淫乱的产物!

情节点卡片:约翰·莱恩为证实他对苏珊娜的指控,声称苏珊娜已经感染了淋病。

人群中骚动声四起。

爱德华·伍尔默:安静!这里是属于上帝之地!我是这里的主人!

爱德华·伍尔默牧师瞪着约翰·霍尔。似乎嗅到了危险对手的气息。

威廉由于愤怒和羞耻,满脸涨红。此时,他捕捉到托马斯·卢西爵士的目光。带些谴责,带些怜悯。

会众开始大声喧哗起来。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丑闻。

托马斯·卢西爵士从威廉身边走过,停了下来。

托马斯爵士:唉呀,先生。莎士比亚家族真是从未远离丑闻啊,不是吗?

威廉无地自容。托马斯爵士瞥了一眼苏珊娜。

托马斯爵士:我想,她这是从她祖父那里继承的吧。锁定羊毛价格,不是吗?生意失利。还进行非法借贷!天哪!他可真够忙的。难怪人们将他从镇议会开除了。

威廉思维停摆,完全说不出话来。此时,安妮却开始回击了。

安妮:每个家庭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托马斯爵士。即使是卢西家族也一样。也许在1600年跟仆人私奔的女孩子,是属于另一个托马斯·卢西家族的侄女?

托马斯爵士愤然离开。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客厅,晚上

家族会议。所有人仍沉浸在震惊中。大家都沉默着。威廉走进房间。

威廉:我己经告知我的律师,我们应该起诉他诽谤。

苏珊娜:要当众公开审判?

威廉:这是公开的诽谤。

约翰·霍尔:约翰·莱恩是一个危险人物。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准备好如何证明,他是不会演那一出戏的。

停顿了一下。威廉转向苏珊娜。

威廉:什么证明?

苏珊娜:您怎么能这么问?

威廉:因为你的丈夫担心他可以证明。

约翰·霍尔被击中了。他没想到威廉会对他的话做如此解读。

约翰·霍尔:我的意思是,我担心,他会编出令众人相信的谎言。

看到苏珊娜尴尬痛苦的样子,朱迪思倒有些暗自高兴。

朱迪思:现在好了。完全是个灾难。竟然落在了像我们这样无可指责的家庭头上。

威廉看上去心意己定。

威廉:莎士比亚家族不会再次被摧毁。

外景,商业街,白天

苏珊娜脚步匆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她。这些目光与往常那些带有敬意的注视完全不同。小镇似乎开始站到她的对立面。众人似乎都想看着她被钉在耻辱柱上。

内景,伍斯特宗教法院,白天

法庭被民众挤得水泄不通。莎士比亚一家人走了进来。有人暗自窃笑,有人怒不可遏。清教徒们则缄口不言。有些人感觉蒙受了耻辱,有些人则义愤填膺。

情节点卡片:约翰·莱恩诽谤苏珊娜·莎士比亚一案的审理,在伍斯特宗教法院进行。

法官:带被告。

一名法庭书记员站在一旁。

法庭书记员:带约翰·莱恩。

停顿了一下。法官开始不耐烦了。一名法院官员走了进来。

法院官员:法官大人,约翰·莱恩没有前来。

法官:不在!

法院官员:他消失了。

法官:苏珊娜·莎士比亚被无耻地陷害了。

人群沸腾了。

情节点卡片:约翰·莱恩未能参加审判。案件无可争议。他被判犯有诽谤罪,并被逐出教会。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客厅,晚上

安妮和威廉坐在一起。

安妮: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要诽谤我们的苏珊娜?

威廉:我猜测是为了伤害她的丈夫。约翰·霍尔是清教徒。他想让圣三一教堂和整个镇子都变成清教徒的地盘。约翰·莱恩则相反,他喜欢的是蛋糕和啤酒。

安妮:他为什么不参加法庭审理,当庭陈述他的立场呢?

停顿了一下。

威廉:我和他讨论了这件事情。

安妮:讨论?讨论了什么?

威廉:我问他是否看过《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

内景,斯特拉福德酒馆,晚上

闪回。威廉和约翰·莱恩会面。

约翰·莱恩:我怎么会看戏剧?离我远点儿。至于你和你的娼妓女儿,咱们法庭上见吧。

威廉:这部戏剧讲的是一名摩尔人恶棍。他名叫阿戎。扮演这个角色的非洲人身材壮硕得可怕。

内景,环球剧院,白天

舞台上正在上演《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角色暴怒而可怖,令人胆寒。

扮演阿戎的演员:

比如杀人或谋划杀人,

强暴少女或谋划奸淫,

怪罪无辜或自毁誓言,

搬弄是非令朋友反目相残,

让穷人的牛断颈而死,

夜晚让谷仓草垛起火尽燃,

看主人们纵泪浇火,愁态满面。

我还常常把死人从墓中挖出,

将尸体直立亲朋密友的门前,

嘘,我已做了坏事一千桩,

我乐在其中,就如拍死只苍蝇一样,

的确除了遗恨不能再做万件,

绝无他事可令我抱憾悲伤。(注4)

内景,斯特拉福德酒馆,晚上

闪回。威廉仍然在和约翰·莱恩交谈。此时的莱恩看起来心惊胆战。

威廉:看起来像一头狮子一般,强壮得像一头熊。我曾看到这个男人将一个冤枉过他的人活活撕开,并将其心脏生生吞下!

莱恩胆战心惊。

威廉:当然——他也能很温柔。他那颗狂野的心也有被驯服的一天。他深深爱着我的女儿。

约翰·莱恩:苏珊娜?

威廉:是的。苏珊娜。当然,他们的爱不可能有结果。但是,他曾发誓,如果她有任何需要,他的长剑、他的利爪,还有他的锐齿将护卫她,甚至为她杀人。你说,我应该把苏珊娜目前的窘况告诉他吗?

不出所料,约翰·莱恩越发紧张起来。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客厅,晚上

威廉和安妮。

安妮:威廉,我看过《泰特斯》。阿戎的扮演者绝对是现世最甜蜜可爱的小伙子。戏演完之后,我还在乔治酒馆和他聊了一个多小时呢。

威廉:是的,妻子,他是个可爱的人。但是约翰·莱恩不认识他啊。我不会让真相破坏一个好故事。

此刻,气氛有些轻松。安妮第一次感觉身上没那么彻骨寒冷了。

威廉:所有人都惧怕他们不理解的事情。安妮,我敢打赌,约翰·莱恩从未敢正眼看过非洲人一次。

安妮再次沉思片刻。

安妮:你认为这是真的吗?莱恩所说的话?那些关于苏珊娜的事情?

威廉:呃。他们夫妻之间的确很冷淡。这一点我们都看到了。

在这方面,二人的确有某种共识。

内景,霍尔农庄,晚上

苏珊娜和约翰·霍尔沉默地坐在一起。气氛严峻冷漠。她手里做着针线活儿,他则读着《圣经》。此时,响起威廉的画外音。

威廉(画外音):自从她给约翰生了个孩子,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约翰站起身。

约翰·霍尔:我要去睡觉了。晚安。

他离开了。苏珊娜神情哀伤,孤独地留在原处。

威廉(画外音):苏珊娜肯定认识那个叫雷夫·史密斯的……

内景,雷夫·史密斯的店铺,早上

过去的某时。苏珊娜正在购买布料。雷夫拿着布匹,贴着她的身体比画,好像在说“看,这块更适合你”。这种身体上的接触是愉悦的。她羞怯地满脸绯红。

外景,酒馆,白天

仍然是过去的某时。苏珊娜匆忙地从小酒馆跑出来,手上还攥着被打碎的装着水银的包裹。

威廉(画外音):她确实曾让人到伦敦去买水银。但她买水银是为了治疗梅毒。

她步履匆匆,还有一两滴水银从她手中滴落到街面上。苏珊娜既紧张又尴尬。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晚上

威廉和安妮在一起。

安妮:苏珊娜根本没有梅毒,威廉。这一点我很清楚。

威廉:那么他呢?……男人得了梅毒可是会尿频。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客厅,早上

闪回:星期天早上,大家准备去教堂做礼拜时,霍尔说他必须要解手。苏珊娜讥嘲他经常需要上厕所。

霍尔:你对我上厕所有反对意见吗?

内景,霍尔农庄,夜晚

约翰·霍尔在他的卧室里,浑身大汗淋漓,痛苦不堪。他拿出一个小瓶子,喝了几口里面的液体。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客厅,晚上

回到威廉和安妮的谈话。

威廉:这就是她不再怀孩子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这个,她去别处寻求慰藉?

内景,商业街,夜晚

苏珊娜偷偷进入史密斯家。

内景,史密斯的睡床,晚上

史密斯和苏珊娜二人浓情蜜意、相偎相依。

苏珊娜:魔鬼会因此而将我们的灵魂带走的。

雷夫·史密斯:即使那样,我们也是通过天堂才去的地狱。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晚上

威廉和安妮还在说话。

安妮:苏珊娜是一个敬畏上帝的女人。她不会背叛她的丈夫。

朱迪思出现在门口。她一直在听着二人谈话。

朱迪思:也许这不是背叛?

威廉:朱迪思?

朱迪思:也许是她丈夫让她这么做的。

内景,霍尔农庄,晚上

苏珊娜和约翰·霍尔坐着。

约翰·霍尔:继承你父亲财富的人,要么来自你的子宫,要么来自你妹妹的子宫。

约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即又继续读手里的《圣经》。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客厅,白天

朱迪思看着震惊的安妮和威廉。

朱迪思:嗯,这个想法挺合理的,不是吗?坦率地说,父亲,如果你因此拥有一名孙辈,你还在乎事情的真相吗?

威廉决定不回应她。

威廉:我在乎的是苏珊娜能否免于受诽谤。这外是千真万确的。

朱迪思: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真实的。

外景,绿林,白天

威廉又一次与苏珊娜外出散步。

苏珊娜:你认为,我的丈夫努力让我成为荡妇,就为了继承一所更大的房子?

威廉感到有点沮丧。苏珊娜说话通常不会这么直率。

苏珊娜:我们真的不应该试图揭开他人婚姻的伪装,父亲。一切事情都是复杂的。想要理解个中滋味,只能从头到尾经历一遍。(稍顿)在这方面,您绝对不是行家里手。

苏珊娜径自离开。威廉只能跟随其后,懊悔而内疚。

外景,花园,白天

季节更替。时间流逝。

威廉在他的花园里工作。花园设计布局己经有些进展。园中曲径通幽,草坪铺展开来。然而这活计的确不易。他感到很热,也非常疲惫。每当他手搭凉棚,想要挡住灼目的阳光时,他的眼睛就开始昏花,变幻出异象捉弄他。他在花园工作,一名男孩靠在旁边的篱笆上。他就是之前在小酒馆里的男孩。男孩也把手搭在眼睛上,遮着强烈的阳光。他的面庞再次隐没在阴影中。

男孩:种浆果了吗?

威廉:终于种上了。我己经栽上一棵桑树。

男孩:那么,在休息的时间里,您就能帮我写完我的故事了吧?

那男孩移开双手。他的面庞第一次清晰起来。威廉的目光穿透阴影。难道是他自己的儿子吗?

威廉:哈姆内特?是你吗?

男孩在阴霾中若隐若现。

男孩:我今天又给您写了一首诗。您想听吗?

威廉:在这个世界上,这是我最想听的。

男孩的开心陡然转为愤怒。

男孩:那么,您只能等待了,不是吗!就像我曾等待您一样。之前,我为您写过一首诗,您却没有赶回来聆听!疾病倒先来一步。妈妈保证您会赶回来。但是您并没有出现!

此时,这个男孩完全从阴影中显现出来。他的形象看起来非常恐怖,一副感染瘟疫的病人模样。他的脸上长满了病疮。当男孩逼近他时,威廉惊恐得连连倒退。

男孩:我为您写了一首诗!可您一直没回来。

男孩逼近。威廉惊惶不安,踉跄着后退。

威廉:哈姆内特!

安妮的声音闯进这一幕景象中。

安妮:威廉?

威廉转过身来,面对她的方向。

安妮:你在喊……

他回过身去。根本没有什么男孩。毫无踪迹可寻。

威廉:他刚才就在这里,安妮。

安妮:他会永远在这里的,威廉。

此时,我们能看到,楼上的窗边站着朱迪思。她一直在看着这一切。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潸然滑落。

外景,斯特拉福德乡间,黄昏

傍晚最后一缕阳光中,是景色旖旎的牧场草地。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晚上

威廉正与安妮和朱迪思共进晚餐。餐桌上的气氛很阴郁。

威廉:这个时候,伦敦应该刚刚演完戏。

威廉尽着最大努力。

威廉:酒馆会挤得满满的。

朱迪思:如果您怀念伦敦,为什么不回去呢?

威廉感觉越来越难以应对。他本想给她们赔个不是。但此时致歉似乎苍白无力。

威廉:女儿,这是你对我的期待吗?

朱迪思:我怎么想都没关系。重要的是您怎么想。反正您想的不是和我们待在一起。

威廉:你的意思是?

朱迪思:您回来是为哀悼哈姆内特!为了哀悼那被福佑却早逝的儿子,为他挖一座该死的花园。

安妮:够了,朱迪思。

朱迪思:我们己经为他哀悼过了!他死后,我们就哀悼了。从那时起,我们一直在哀悼。现在看来,他有了新坟,我们需要从头再来一遍。仅仅因为您找到时间回来悼念他!

威廉:闭上你的嘴!即使你无法自重,也请尊重你的父亲。

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朱迪思似乎很后悔。外表却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手里端着一只玻璃杯。

威廉:如果你完成了哀悼,也请尊重那些留有他痕迹的记忆。

朱迪思:您怎么知道我没有呢?

威廉:那就忍受它的存在!即使无法媲美他的才华,也请尽力匹配他的善良和勤勉。你活着真是浪费生命!

朱迪思盯着她的父亲。

朱迪思:我知道你如何看待女人的人生目的。我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外景,新居的花园,白天

季节更替。蒙太奇中,我们看到威廉独自安静地建造花园。正如朱迪思说的那样,他全神贯注、专心致志地投入。偶尔他会四下里寻找那名男孩的身影,那名男孩的踪迹。但是一无所获。蓓蕾开放。叶子凋零。

威廉正在用细绳和滚轮丈量花园的各部分。一名女佣在一旁协助他。她叫玛丽亚。威廉计算着长度。

威廉: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

玛丽亚则更喜欢聊天。

玛丽亚:这工作跟在伦敦排戏很不一样吧。

威廉依在铁锹上,也乐得忙里偷闲。他喜欢她。思忖着她的观点。

威廉:从某些方面来说,是的,玛丽亚。从另外一些方面来说,二者又很相似。

玛丽亚:相似?怎么会呢。

一丝热情的光芒开始闪耀。

威廉:就像今天,我们假装是在丈量我们的表演舞台。

玛丽亚:花园又不是戏院。

威廉陶醉其中。这是能从压抑的家庭氛围中脱身的时刻。

威廉:无论是戏剧、花园,还是你今早新鲜烤制的面包,一切都始于一个想法,一个创造美丽事物的迫切冲动,或一种需要。

玛丽亚:面包可是始于酵母和面粉。

威廉:完全正确!现在你明白了。配料!荆棘、灌木丛;酵母、面粉;对白、演员。没有梦想,这一切都无从谈起!无人能拒绝。即使遇到逆境,也坚持不懈。天气可能会变糟,地里会闹害虫;烤箱可能会冷却,面粉也可能会霉变;你的同事——在我的戏院是一个才华横溢却头脑疯狂的演员,名叫迪克·伯比奇——他会对戏剧排演横加干涉,要求叙事更宏大,演出预算更少,他自己戏份更多,全剧时间却更短。所有这些都需要与之进行斗争,同时还要保证原初的梦想丝毫不能毁损!

玛丽亚:所有这一切运转正常时,您感觉如何?

威廉:新鲜出炉的面包给你什么感觉?

玛丽亚:超级棒啊。

他对她微笑着,好像在说“正是!”。这也是他的看法。

对于他戏剧性的激情演示,玛丽亚会心地微笑着。

外景,新居,早上

威廉匆忙走过花园小径。他心情激动,手中拿着一封信。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早上

威廉冲进屋子。安妮正在做饭。

威廉:安妮!安妮、安妮。南安普敦伯爵来北边了。他信上说,他将路经此地,会花一两个小时和我聊一聊。

安妮看起来并不像威廉一般兴奋。

威廉: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妻子?南安普敦伯爵。

安妮:我听见了。这倒提醒我想起第一次听说你的这位朋友南安普敦伯爵的那一天。

威廉:妻子?

安妮:那天,我听说有一本刚出版的诗集。别人告诉我,叫《十四行诗》。

威廉被突如其来的话惊呆了。他完全没料想到。

安妮:也许你认为,我不识字,所以我不会介意。但是,就算是在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很多人也认字。其中就包括你自己的一个女儿。

威廉:安妮——那些十四行诗是非法出版的。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我甚至都不知道这本书出版了。

安妮:但是,那都是你写的,威廉。人们会读到它们。读完之后,人们会问:“他们是谁?”“他深爱的黑夫人是谁呢?”

威廉:那不过是诗而己……

安妮:威廉,诗里描写的漂亮男孩呢?那个年轻的美男子呢?

威廉不知所措。

安妮:不要回答。我不想知道。现在我不想知道。但是,我确实听人提到过他。现在看来,他要来我家拜访了。

威廉面有愧色。

安妮:这些年以来,威廉,你一直担心自己的声誉。但是,你可曾想过我的声誉?

外景,新居,白天

威廉和家人站在大门处。所有人都尽其所能表现出最好的一面,接待尊贵的访客。威廉很兴奋。

威廉:我会介绍你们。但是,除非他向你们问候,否则绝对不要直接问候他。一旦我点头示意,你们都必须离开,让我们单独谈话。

苏珊娜:他不过是个人罢了,父亲。

威廉:他是伯爵,苏珊娜。(对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你外公就要和一位伯爵一起喝酒了。

伊丽莎白:因为您是一位绅士!

小女孩兴奋地指着家族纹章。

威廉:是的!因为我是一位绅士!

托马斯·卢西爵士、他的妻子和仆人们走来。所有人都穿着做礼拜时的正装。

托马斯爵士:啊,莎士比亚。我听说有一位尊贵的访客来拜访您。我的人告诉我,他马上就要到咱们镇上了。您当然会向他介绍我了。

威廉很意外。他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安妮本以为威廉会让卢西别多事。但是,威廉屈服于卢西的优越地位,什么都没说。

托马斯爵士:我会建议他来查莱克特庄园下榻。毕竟和他往日习惯的住所更相似。我自然会邀请你加入我们……(瞥一眼安妮)我想就邀请你一个人吧。我们不希望招大人生气厌烦。

马蹄声临近。

外景,新居,白天

托马斯爵士:大人,欢迎来到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福德。

威仪棣棣的南安普敦伯爵看了卢西一眼。

南安普敦伯爵:你是?

托马斯爵士:查莱克特庄园的托马斯·卢西爵士,大人。我也是这个地区的议员。我能有幸为您介绍我的妻子……

南安普敦伯爵:我们认识吗?

托马斯爵士:呃,我……

南安普敦伯爵:你是有请愿书要交给我吗?

托马斯爵士:哦,没有,大人。我只想邀请您……

南安普敦伯爵:既然如此,托马斯爵士,请退下吧。我不需要您的陪伴。我到这里,是要拜访全国最伟大的人,当然,是除了吾皇陛下之外,最伟大的人。

南安普敦伯爵转向威廉。

南安普敦伯爵:威廉!

内景,新居的大厅,下午

威廉和南安普敦伯爵在壁炉旁交谈。

南安普敦伯爵:无礼的家伙。一个肮脏的小议员。如今,他们为了钱,会授予任何人骑士爵位。

威廉:他多次当众让我难堪。

南安普敦伯爵:威廉,你为什么允许他如此怠慢于你?他算什么?不过是某人的儿子罢了。他所有的自豪和骄傲不过由于他老子而已。当然我也一样。

威廉:不是的!

南安普敦伯爵:我也不过是某人的儿子,威廉。赖奥思利的儿子亨利,灰熊之子。(注5)如果我不是赖奥思利的儿子,卢西爵士才不会搭理我呢。而您却完全不同……

威廉:我是小偷的儿子。

南安普敦伯爵:阿波罗之子!诗歌之神!真理之神!我敢保证,您有此世最完美、最出众的头脑。

威廉很高兴,也很感动。南安普敦伯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南安普敦伯爵:那你为什么这么自卑,威廉?

威廉:自卑?

南安普敦伯爵:你为何如此卑微?

威廉:大人?

南安普敦伯爵:你的羽毛笔熠熠生辉,使得众人颠倒迷恋。然而你在托马斯·卢西爵士面前却如此畏手畏脚。

威廉:畏手畏脚?

南安普敦伯爵:你的才能超过所有其他诗人的总和。然而,你却过着如此卑微的生活。

威廉:我不认为我的生活很卑微,大人。

南安普敦伯爵:哦,得了吧,威廉!可否与基德媲美?或者马洛!多么优秀的人啊。多么棒的生活!间谍!冒险!为了该死的英国!男孩、女孩、男孩和女孩。他知道该如何生活。

威廉:但是,他们都死了,我尊敬的大人。您懂的,有得必有失。

南安普敦伯爵:他们都己经逝去了,威廉。马洛、格林……

威廉:有人叫我暴发……

南安普敦伯爵:……户!你看!你依然在乎!依然耿耿于怀!牛津大学的基德、纳什、斯宾塞。他们都死了。豪饮、作乐、纵欲、暴力,把他们全都杀死了。生活把他们给谋杀了。但是你呢?你却存活了下来。

威廉:是的。我活下来了。

南安普敦伯爵:你有漂亮的房子……

威廉:好几幢。

南安普敦伯爵:还有纹章。你花多少钱买的,威廉?

威廉:二十镑。

南安普敦伯爵:二十镑。那个写出《哈姆雷特》《亨利五世》《麦克白》和《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人,为绅士的名衔付了二十镑。哦,威廉啊,威廉。你为什么那么在乎这种头衔?

威廉斟了一些葡萄酒,思考着如何回答。

威廉:我的父亲曾因为缺席礼拜而受罚。您能猜到他为什么会缺席吗?

南安普敦伯爵:牧师属于新教?我对你们莎士比亚家族的宗教信仰有所风闻。

威廉:跟宗教信仰没什么关系。他没法去做礼拜,因为他欠大部分参加礼拜人的钱。

停顿了一下。然后南安普敦伯爵大笑起来。

南安普敦伯爵:我想我会很喜欢他的!

威廉:是的。人们的确都喜欢他。

他们沉默地啜饮着葡萄酒。

南安普敦伯爵:你必须继续创作,威廉。伦敦需要你。我们现在只剩下一个本·琼森了。

威廉:那个嘲笑我不会说希腊语,嘲笑我没搞清波希米亚是否有海岸线的人(注6)。

南安普敦伯爵:基督啊,你为什么要关心他的想法!你可是写出过《李尔王》的人。

威廉:大人,我之所以关心,是因为它重要啊!在英格兰,这些事情至关重要。凭借一技之长,我拥有了现在的一切!然而我却没有信心。也许我此生都会如此没有信心。但是,的确,我有钱,我有房子。我还有我的纹章。

南安普敦伯爵:你有你的诗篇!伟大的基督啊,你拥有你创作出来的诗篇。如此绝伦的诗篇。如此优美、瑰丽的诗篇……

南安普敦伯爵的眼神有些蒙眬。

南安普敦伯爵:其中一些,其中一些是为我而写。

长时间的停顿,他们四目相对。

威廉:大人,是为您而写。

再次停顿了一下。此时有爱的气息。

南安普敦伯爵:我老了。正如你在十四行诗中所写的那样,我行将年衰,你这个混蛋。但是,我带给你的灵感是美好的,将会永葆青春。哪怕是此后千年,当人们再看到那些词句时,其中的我仍然青春年少。在恋人心中,它会永存。对于此时尚未出生的恋人们来说,也是一样的。

威廉:它们只为您一人所写,大人。不是为了任何其他灵魂,更不是为现在尚未出生的人。只是为了您。

南安普敦伯爵:当然,都是为了恭维我。不过,这是我应得的。

威廉:是的。的确是为了恭维您。然而,它们都来自我内心最深处。

他们深深地凝视彼此。

南安普敦伯爵:好吧。彼时我还年轻。更年轻更漂亮。

威廉:

美丽的大人。您将永远美丽如斯。

奈时运不济,又遭人白眼,

恨世道难处,独涕泪涟涟,

呼唤,徒然,叵耐这聋耳苍天!

又顾影自怜,只叹命乖运蹇。

我但愿,愿常怀千般心愿;

愿貌美,愿三朋六友相周旋。

愿艺高学富,愿自在悠然。

本有长技在身,偏偏不稀罕。

思绪纷然,几沦为自轻自贱!

忽念转君处,喜境换情迁,

正曙染星淡,如云雀翩跹,

离浑浑人寰,讴颂歌一曲天门站。

但记住,你柔情招来财无限,

纵帝王屈尊就我,不与换江山。(注7)

南安普敦伯爵:好吧。正如我所说,都是恭维之词。

威廉:并非恭维。都是真实之词。我一直都希望……

南安普敦伯爵:希望什么?

威廉:也许,某种方式的回应。

气氛发生了些许变化。威廉并没有意识到。

南安普敦伯爵:投桃报李?

威廉:您也许……

南安普敦伯爵面色沉了下去。

南安普敦伯爵:你有些忘我了,威廉。

威廉:我……

南安普敦伯爵:作为诗人,你没有对手。我,像任何有头脑的人一样,是你卑微的奴仆。作为一个男人,你不能爱我;作为家门上悬挂着用二十镑换来的纹章的男人,你永远不能这样做。

威廉彻底被击垮了。南安普敦伯爵又恢复往日高贵幽默的模样。他拍了拍威廉的后背,将面前的杯中酒一饮而尽。

南安普敦伯爵:我必须走了。再见,威廉·莎士比亚。我是来拜访诗人的。他的诗篇也催我离去。

南安普敦伯爵站起身来。威廉也跟着站起来。他面色悲凉,完全无法装出快乐的样子告别。南安普敦伯爵友好地、和解般地对他笑了笑。

南安普敦伯爵:

奈时运不济,又遭人白眼,

恨世道难处,独涕泪涟涟,

呼唤,徒然,叵耐这聋耳苍天!

又顾影自怜,只叹命乖运蹇。

我但愿,愿常怀千般心愿;

愿貌美,愿三朋六友相周旋。

愿艺高学富,愿自在悠然。

本有长技在身,偏偏不稀罕。

思绪纷然,几沦为自轻自贱!

忽念转君处,喜境换情迁,

正曙染星淡,如云雀翩跹,

离浑浑人寰,讴颂歌一曲天门站。

但记住,你柔情招来财无限,

纵帝王屈尊就我,不与换江山。

外景,新居,白天

南安普敦伯爵一行离开。尊贵的大人头都不回地离去。威廉呆呆看着队伍离开。家人陆续走回屋去。安妮站在原地,离威廉有些距离,什么话都没说。

外景,商业街,早上

朱迪思走近汤姆·奎尼的烟酒铺。

内景,奎尼的烟酒铺,早上

朱迪思走进来。奎尼一如既往地欢快而充满活力。

奎尼:来一杯吗,莎士比亚小姐?为这阳光明媚的早晨干一杯?

朱迪思:我喝酒不需要任何理由,奎尼先生。

停顿了一下。

奎尼:还有另外一种乐趣,同样让人神魂颠倒。

朱迪思:镇上有那么多女孩,能和你一起得到那种快乐。

奎尼:朱迪思,你不会芳颜永驻的。

朱迪思:容颜不再时,我会感到庆幸。因为那时我就不会被你这样的人骚扰了。

外景,花园小径,黄昏

威廉一直在辛勤劳作,试图通过工作忘却其他事情。

威廉和道格拉斯在花园边上工作。他们在之前丈量过的空地上栽种草坪。道格拉斯开始闲聊。

道格拉斯:先生,我想您笔下描述过各种各样的男人。

威廉:确实。

道格拉斯:可是现在,您却改行种花了。

威廉:我只是想试试。

道格拉斯:您更喜欢哪一个?

威廉:你喜欢哪一个呢?

道格拉斯:种花,先生。它们看起来很漂亮。

威廉:不喜欢人吗?

道格拉斯:只喜欢一些人。我想,有的人很残忍,也很自私。

威廉:鲜花呢?

道格拉斯:鲜花可完全不会这样。

威廉:每一朵花都在争夺阳光。一朵花会为了生存,扼杀另外一朵。它们只在乎自己在阳光下的位置。每一朵花都只考虑自己,而不是它的旁邻。作为人,我们却不是每时每刻都这么争夺。上帝知道,我们也能向他人提供帮助。尽管这种时候很少。我喜欢花卉。但我更喜欢人。

道格拉斯笑了,他喜欢这个回答。二人重新开始干活。

晚些时候,安妮为威廉端来一些水。二人挽着臂膀,试图恢复常态。他们慢慢向房子走回去。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晚上

全家人围坐。

朱迪思:我注意到,你的伯爵朋友来访时没带他的妻子随行。也许,他觉得女伴不合他的口味。

这也许是有意揶揄,威廉并没有理会。

威廉:我确信,尊敬的大人与伊丽莎白伯爵夫人,婚姻生活很幸福。

安妮和朱迪思在一旁微微扬了扬眉毛。

威廉:我希望你像他们那样生活得幸福。你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呢?我觉得你长得不赖啊。

朱迪思:我不好看。

威廉:好好照照镜子。

朱迪思:我没镜子。我不喜欢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人。

对她一贯的消极情绪,威廉感到有些恼火。

威廉:上天啊,我的女儿。你怎么总是这么看待自己。

朱迪思:这是事实。

威廉:那么,孩子呢?所有女人都想要小孩。

朱迪思:那是当然。

威廉:你难道不想要孩子吗?

朱迪思:你想让我替换哈姆内特吗,父亲?

这话实在太残忍。威廉受到了打击。他思考着如何心平气和地回应。

威廉:我的意思是,为了你自己。一个丈夫,一群孩子。为了你自己生活舒适,找个伴侣。

安妮:她所看到的婚姻,也许二者都无法给予。

威廉的怒气开始慢慢升腾。

威廉:朱迪思,是这样吗?你是觉得你母亲生活得很痛苦,于是你觉得即使做个老处女都强过与一个忽视你的男人在一起?

安妮:我可没有说我过得很悲惨。

威廉:没有,妻子,你当然没有说。但是我偶尔也能猜到别人是怎么想的,即使他们没那么说。

安妮耸了耸肩。突然间,威廉爆发了。他的拳头重重捶在桌上。

威廉:我不会再忍受这些了!为了这个家,我一刻不停地工作……

安妮:你是为了你自己——

威廉:我是这儿的一家之主!是我为你们提供了如此好的房屋、仆人。我一直给你们寄钱,供养你们终身。你们难道过得还不够舒服吗?你有两个漂亮的女儿、一个聪明的儿子,还有丈夫。虽然你丈夫经常不在家,但他总是将你们记在心里!这难道不算陪伴吗?这难道还不够吗?

安妮面沉似水。威廉孤注一掷。

威廉:我供养着这个家庭!我用我的天赋赢得了名誉和财富,包括这座房子。是的,我的才能!你想让我荒废我的才华?忽略它?忽略万能的主赐予的礼物?我就应该做个该死的手套制造商。那样你就开心了!

这是一记有力的反击。威廉的辩词真是击中要害。

威廉:哈姆内特死的时候,我的确不在这里。这一点我承认。瘟疫夺走他的时候,我不在这里。但是,瘟疫带走了无数人的生命。无论我是在伦敦,还是在斯特拉福德,甚至在路上,瘟疫都会带走他。我们失去了我们的儿子!我们失去了漂亮、聪明、有才华的儿子。而他走时,我不在……

安妮全程只是咬着嘴唇。突然间,朱迪思跳起来大喊大叫,回应威廉。

朱迪思:哈姆内特并不出色!

威廉:什么?

顿了一下。朱迪思知道覆水难收。话一出口就没法阻挡了。

朱迪思:他很漂亮,但是他不聪明、没才华。

安妮:朱迪思,别说了。

威廉:你什么意思?

朱迪思:是我写的。

威廉:写了什么?

安妮:朱迪思,我说了,别再说了!

朱迪思:那些诗。

没有回头路。朱迪思抓住威廉的挎包,从里面掏出那些他视为珍宝的诗篇。

朱迪思:您挚爱的诗篇!字里行间充满机智诙谐,都是我写的。哈姆内特不过只是抄了一遍而己。

安妮:她不过是帮了他一把。

朱迪思:全都是我写的!所有都是。哈姆内特很可爱,但他根本不是个诗人。

威廉:不会的!他……

朱迪思:他不是!

威廉:才华横溢……

安妮意识到这个游戏结束了。

安妮:不是的,威廉!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小男孩。如果你曾经留意观察一下,哪怕只有一会儿,你就会知道。

威廉:我当然认认真真观察过!

朱迪思:你只去看你想看到的东西。你看到的不过是你自己!

安妮:朱迪思!够了。

威廉:我自己?

朱迪思:你看到的是一个有才华的男孩,勇敢无畏,如你一般。你看到的是一个开心快乐、受父亲欣赏的天才少年。尽管哈姆内特不具天赋,但是起码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他永远无法实现你的期望!他害怕你回来!

这对威廉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安妮试图在一旁安慰解释。

安妮:我们不是有意策划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朱迪思总能创作出各式故事,写出各种神奇的诗韵……有一天,哈姆内特为了练字,将她创作的诗篇抄写了一遍。你碰巧看到了,认为是他写的。你赞美了他,所以……

威廉试着用自己的逻辑解释。

朱迪思抓起那些誊写着诗篇的纸张。

朱迪思:现在这些东西一文不值了吧?

威廉:都不是他写的。

朱迪思:你不会再读了吧?不会坐在阳光下,被其中的智慧逗笑了吧?

威廉:都不是他写的。

朱迪思:不是!都是我写的。所以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她把纸张扔到壁炉的火堆里。有那么一瞬,威廉似乎想跳起来,从火焰中将纸张抢救回来。但是,他没有。他眼睁睁看着它们燃成灰烬。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夜晚

己经很晚了。威廉独自坐着。膝盖上的挎包空空如也。安妮出现。

安妮:你知道,朱迪思曾努力自学写字。但是,自从哈姆内特去世,她就再没学过。她和苏珊娜不一样。

片刻的沉默。

安妮:我以前也应该学习识字。你还记得我们的婚礼吗?嫁给你的时候,我比你年纪大,还未婚先孕。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小伙子,才18岁。我知道别人怎么想。我甚至没法自己在婚姻登记簿上签名。我只好做了一个愚蠢的标记。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愚蠢。

威廉看着她。对此,他一无所知。

安妮:然后你就走了,成为英国最伟大的作家!远在家乡的妻子,却目不识丁。有时,我甚至觉得你根本不在乎。(稍顿)是呀,你干吗在乎呢?你从来都不在这里。

二人坐在壁炉旁,映着火光,各自陷入思绪中。

外景,绿林,白天

威廉和苏珊娜一起散步。

苏珊娜:我原来真不知道是她写的诗。朱迪思和哈姆内特两个人不分彼此。我被隔绝在他们两人的世界之外。

威廉:她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珊娜:我想,是出于对哈姆内特的忠诚。他活着的时候一直希望你认为他有天陚。即便死后,这样的愿望也不会减损吧?

威廉:这太残酷了。

苏珊娜:我觉得,这对她才是最残忍的。

威廉:对于朱迪思来说残忍?

苏珊娜:如果是您创作的诗篇,您会希望匿名吗?您想让大家认为,那是出自他人之手吗?出自比您更有学问的人之手?

威廉:不,不,我完全不希望。

苏珊娜:那么现在,用崭新的眼光看待它们吧。为您尚存于世的女儿感到庆幸,而不是为您逝去的儿子悲伤。也许,朱迪思有一天能再展笑容。

对于以前自己一无所知的事情,威廉开始有所直觉与感悟。

威廉:她己经把它们都烧了。

苏珊娜:烧了?为什么?

威廉:因为我是个笨蛋。

威廉继续往前走。苏珊娜跟随着他。

苏珊娜:父亲,您为什么不再进行创作了?

威廉对此仍然不想作答。但是,他尝试着慢慢说道——

威廉:剧院被焚毁的第二天凌晨,我站在那里,废墟之上,决心从头开始。我准备另写一个剧本,一个我人生中最杰出的剧本。我甚至想再开一家剧院,一家更大的剧院。

他停顿了一下。整理着思路。苏珊娜认真聆听着。

威廉:我认真地内观自己。深入自己的灵魂深处,就像我以前经常做的那样。这一次……我发现——我什么都没发现。我灵魂深处,一无所有。我如脚下的废墟一般,贫瘠不毛。我感觉到彻骨的孤独,我感觉到巨大的不安。我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一切对我来说都不再重要。在那里,在那个伤心的早晨,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创作了。我的灵魂空虚无意义。

苏珊娜:您的灵魂不是空虚的,父亲。您的灵魂拥有整个世界。即使当时您有那样的感觉,我也很高兴。因为,您的那种感觉把您带回家来了。

威廉异常感动。

内景,朱迪思的卧室,晚上

朱迪思在她的房间里。威廉出现。

威廉:我很抱歉。

朱迪思:您失去了儿子。任何男人都会悲悼不己。女儿什么都不算。要么成为男人的财产,要么魂飞而逝。

威廉:你不能消逝,朱迪思。你为什么不再写诗呢?

朱迪思:父亲,您知道我不会写字。

威廉:我可以教你。

有那么一瞬间,朱迪思被惊呆在原地。也许,他们父女的关系能有所修复。但是,太迟了。

朱迪思:我内心己经再无诗篇。

威廉:为什么?

朱迪思:死神从双胞胎中选错了带走的人。

威廉:不是的。是瘟疫把他带走了。瘟疫不会选择判断。那只是瘟疫而己。

朱迪思:我希望瘟疫带走的是我。

威廉:朱迪思,你为什么厌恶自己?

朱迪思:我两次将哈姆内特从您身边偷走。一次是从病中存活下来,现在又将您对他的梦想彻底断送。

威廉:你给了我一个新的梦想。我的美丽的女儿,你是个诗人。

朱迪思:一个女人不能成为诗人。一个女人来到尘世只有一个原因。我现在明白自己的职责了。我要为从您身边带走哈姆内特做弥补。我保证会以身赔罪。

外景,花园,白天

威廉挖地。安妮加入进来。停顿了一下。

威廉:我很高兴,那些诗不是哈姆内特写的。

安妮:高兴?

威廉:我现在真正认识了他。这是真正的爱,而不是出于野心。爱会在这里开花结果。

安妮看着花园。它看上去尚显沉闷。她微笑了。

安妮:但愿如此,眼下似乎还没有什么开花的。

威廉:我是一个蹩脚的园丁。这一点倒是真的。我还是更擅长用文字进行创作。

安妮:生活就是这样。你想要我帮忙吗?

她笑了。他也笑了。二人开始一起鼓捣花园。

内景,安妮的卧室,夜晚

安妮准备睡觉。威廉出现。

威廉:晚安,我的爱。

安妮:留下来吧,威廉。和我一起,在我们家里第二好的床上。

威廉微笑。他走进房间。

外景,商业街,白天

朱迪思向奎尼的烟酒铺走去。

外景,霍尔农庄,白天

安妮走向苏珊娜家。她敲了敲门。苏珊娜开门。

安妮:苏珊娜,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

内景,奎尼的烟酒铺,白天

朱迪思进来。她关上门,盯着奎尼。

朱迪思:我要和我的汤姆·奎尼来杯莱茵白葡萄酒。

内景,霍尔农庄,晚上

苏珊娜和约翰·霍尔。她缝缝补补,他则读着《圣经》。

约翰·霍尔:有人看见你妹妹去了汤姆·奎尼的店里。

苏珊娜:奎尼卖葡萄酒给我父亲。

约翰·霍尔:她不是去买酒的。她在店里喝酒。和奎尼一起。她在店里至少停留了半小时,甚至更久。

苏珊娜:这就是你的清教徒朋友们的工作吗?刺探女人行踪?

约翰·霍尔:他们可是公开亲昵。后来,他们两个人一起去了酒馆。

苏珊娜:如果朱迪思能得到一丝快乐,我会为她感到高兴。

约翰·霍尔:罪孽不会让她开心。

苏珊娜:是吗?那就让我们祝福她,有更强的承受不幸的能力。

约翰·霍尔:这太邪恶了。你要记得经文里是如何说的。

苏珊娜:我只记得当初那个爱笑的小女孩。我希望看到那个女孩变成的女人脸上,再次洋溢起笑容。

约翰·霍尔:声誉一旦毁损是不可能重建的。

苏珊娜:我还不是一样。

约翰·霍尔:你的名誉没有被毁坏!只是被判定有罪的天主教酒鬼诽谤而己。朱迪思必须和这个奎尼分手。他道德败坏。

苏珊娜:如果只有无罪的人才能结婚,现在就鲜有婚礼了。

内景,奎尼的烟酒铺,晚上

奎尼和朱迪思接吻。

奎尼: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男人。我有过女人。很多很多女人。

朱迪思:我经历的生活太少。你又经历太多。我们之间,也许可以重新开始。

外景,商业街,早上

这是一个喧嚣热闹的小集镇。奎尼和朱迪思走在一起。她仍然神情严肃。他从水果摊上为她买了点儿水果。甚至还用水果为她表演杂耍抛接。他赢得了一笑。我们第一次看到她笑了!

玛格丽特·惠勒看着这一切。她的表情既悲伤又苦涩。奎尼也看到了她。他设法挡着朱迪思,希望她不要看到惠勒。

外景,花园,白天

威廉和安妮在花园里一起工作。

威廉:他烟酒铺子生意很好。

安妮:人们永远需要烟酒。

威廉:除非约翰和他的清教徒朋友能够阻止。

安妮:我认识奎尼家的人快一辈子了。他们虽然纵情欢乐、放荡不羁,但是全都心地善良。

威廉很高兴听到她的这番话。

内景,玛格丽特·惠勒家,晚上

附近村里一幢简陋的房子。奎尼来访。玛格丽特·惠勒(我们在教堂时曾见过她和奎尼在一起)和她的父母坐在一起。

奎尼:玛格丽特,很抱歉,以后我不能再见你了。

玛格丽特:因为朱迪思·莎士比亚?

奎尼:我从来没向你做过承诺,玛格丽特。你明白的。如果说我有罪的话,也是我们共同犯了罪。

玛格丽特的父亲说道——

玛格丽特的父亲:她怀了孩子。

这是个突如其来的打击。

奎尼:你能确定是我的吗?

玛格丽特愤怒地涨红了脸。也许她并不能完全确定。此时,她的父亲从火炉边抄起一把斧头。

玛格丽特的父亲:你居然还敢问这种问题?你再问一个试试!

她父亲令人生畏。奎尼仍然坚持自己的立场。

奎尼:玛格丽特在酒馆有很多朋友。

玛格丽特:我确定……我想……我相信,这是你的,汤姆。老实说,我认为是你的。

奎尼并不是个坏人。他和玛格丽特一直都是亲近的好友。

奎尼:我有一家酒铺。我的家境还算殷实。你永远不用担心养孩子没有钱。我还会给你一笔钱算是嫁妆,以保证你生活舒适,直至找到一位能将孩子视若己出的丈夫。

玛格丽特的父亲放下了斧头。

奎尼:作为回报,我希望,你不要公开我是孩子的父亲。

玛格丽特很难过,但是,她知道,这是她能达成的最好的交易。她父亲也明白这一点。他冷酷地点点头。

内景,斯特拉福德酒馆,白天

约翰·霍尔进来了。他朝女老板走过去。

酒馆女老板:医生,我没指望在酒馆里看到您。难道是祷告让您觉得口渴了?

约翰·霍尔:如果可以,请给我一杯水。

酒馆女老板:我会向您收取浓汤的费用。那里是水泵,您自便。

约翰·霍尔放下一枚硬币。

约翰·霍尔:那个烟酒铺子老板汤姆·奎尼,经常来这里喝酒,是吗?

酒馆女老板:从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起,就一直来。

约翰·霍尔:我想向您打听一下,最近他和谁一起来过这里。是哪些女性朋友。

霍尔又放下几枚硬币。

内景,新居,白天

威廉正埋头伏案。女仆带着他的律师弗朗西斯·柯林斯走了进来。威廉看上去很开心。

威廉:弗朗西斯·柯林斯!进来吧!进来吧!你要来点儿酒吗?玛丽亚!如果可以,请给我们拿一壶酒。

弗朗西斯:很高兴见到您这么精神抖擞,威廉。当一个男人要见自己的律师时,这可不常见。

威廉:朱迪思要结婚了!

弗朗西斯:真的吗!恭喜!那么漂亮的姑娘还待字闺中,真是罪孽啊。

威廉:不再有罪孽了!所以,我想修改我的遗嘱,把我的新任女婿汤姆·奎尼加进来。

弗朗西斯:奎尼是吗?做烟酒生意的。绝对很赚钱啊。

威廉:绝对是最好的生意。我们也必须考虑他和朱迪思的子嗣。为孩子的未来做打算。

葡萄酒端来了。威廉斟满了杯子,说祝酒词——

威廉:为了我的孙辈!

弗朗西斯:多多益善!

他们畅饮。威廉的眼中闪烁着光芒,还带点调皮的意味。

威廉:我也希望为安妮留下点儿东西。

弗朗西斯:安妮?如果她活得比你长,依照法律规定,她会得到你财产的三分之一。

威廉:哦,她会比我活得长。对此我从不怀疑。虽然她比我年长,但是绝对比我健壮十倍。我不是指留钱给她!她会得到远远多于所需的金钱。我是想在遗嘱中加进去一件家具。

弗朗西斯:家具?可是,安妮将一直住在这里。她对这里一草一木都有所有权。

威廉:一件特别的家具。当它不再同时属于我们两人时,一定要归在她名下。我希望,等到那时候,她能看到它,然后会心一笑,并想起我。

威廉愉快地喝着酒。弗朗西斯耸了耸肩,拿起纸和笔。

外景,圣三一教堂,早上

会众聚集在一起。人们快乐地走入教堂。这是一个庆祝的时刻。奎尼与他的兄弟一同到达。在他们步入教堂时,身后响起一片掌声。

玛格丽特·惠勒和她的父母也来了。她身怀有孕。由于未婚先孕的身份,她羞愧难当。她父亲的脸上一副气愤而蔑视的神情。

内景,圣三一教堂,早上

奎尼走了进来。在众人欢愉的面庞中,他看到了玛格丽特。她正与父母坐在教堂后面,表情严肃,满眼泪水。奎尼与玛格丽特四目相对,但他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此时,苏珊娜和约翰·霍尔走了进来。约翰·霍尔看到了玛格丽特,并注意到奎尼也正看着她。

外景,圣三一教堂,早上

威廉与朱迪思一起到达。这是一个开心快乐的早晨。

内景,圣三一教堂,早上

爱德华·伍尔默牧师正在主持婚礼。

爱德华·伍尔默:在我宣布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结为夫妻之前,我必须问在座的各位,是否有人知道,有任何原因使二人不能结合。

对于奎尼来说,这是一个异常紧张的时刻。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玛格丽特。她的脸上戴着面纱。她父亲则在长凳上扭动着身躯。他会站起来反对吗?约翰·霍尔会反对吗?奎尼专注地看着这一切。

没有人说话。牧师继续主持婚礼。

爱德华·伍尔默:我现在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

朱迪思转过身,看了看她的父亲。她对他微微一笑。她是为了他而结婚,但是她很高兴这么做。她转过身来,拥抱奎尼。

情节点卡片:1616年2月10日,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福德,圣三一教堂,时年31岁的朱迪思·莎士比亚举行婚礼,嫁给当地烟酒商人汤姆·奎尼,终身为其妻。

外景,圣三一教堂,早上

欢乐的人群涌了出来。玛格丽特(羞愧地低着头,拖着怀有身孕的身躯),与她的父母一起悄悄溜走。

约翰·霍尔跟着他们。

内景,新居,白天

婚礼盛宴。这是一个喜气洋洋的仪式。大家都兴高采烈、欢乐轻松。

外景,玛格丽特·惠勒家,白天

约翰·霍尔质问玛格丽特及其父母。

约翰·霍尔:谁是孩子的父亲?

玛格丽特:我不会告诉你的。

约翰·霍尔瞥了一眼储藏丰富的货架。葡萄酒、各色食品。崭新的一叠毯子和床单。

约翰。霍尔:这所房子里真是物质丰富啊。你们的沉默己经出卖了你们。

玛格丽特和她的父母都不屑地看着这位清教徒。

内景,新居,白天

威廉正在向欢庆的人群发表演讲。

威廉:……一个女婿拥有烟酒铺。另一个女婿则想要关掉它。(笑声)我认为,这是一种平衡。自然中的平衡总是吸引着我。在这个美妙的盛宴中,我此时的感受是一种平衡的幸福。你们都了解莎士比亚家族。你们都认识我的父亲,以前他做过民政官。(注8)你们也见识过他低谷的时候……

一名参加婚礼者诙谐地喊道——

婚礼参加者的画外音:他很懂羊毛价格!

威廉:他绝对懂行!就是他给羊毛定的价!

笑声四起,其中还夹杂着起哄声。威廉的回答倒挺诚实。

威廉:我知道,有时候,我们莎士比亚家的人是自己打自己。也有时候,我们需要共同面对家庭外部的敌人。

威廉看了一眼苏珊娜。她向他微微一笑。另一个声音响起来。

婚礼参加者的画外音:就算约翰·莱恩现在出现,他也是自找麻烦!

所有人都欢呼。

威廉:我们家族时运有起有落。继我父亲之后,我不自谦地说一句,我的知名度也给本地带来了一些经济上的繁荣。

一声欢呼接着另一声欢呼。

婚礼参加者的画外音:先生,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福德会因为您而名声响彻全世界!

更多的呼喊响起。

威廉:虽然我不再拥有男性继承人……我们也不是镇上唯一逝去孩子的家庭……我仍然拥有两个漂亮的女儿。也许有一天,我能有一个外孙。

此时,苏珊娜感到很尴尬。朱迪思朝奎尼笑了笑。

威廉:这件事情就要看你们的了,汤姆,还有约翰!不光要打理好你们的事业,也要做好这件事!

人群响起善意的笑声。奎尼举起自己的杯子。霍尔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威廉:今天,家庭就是一切。为此,我非常自豪。

更多的欢呼声响起。人们喊着“新郎”。奎尼站起来。

奎尼:我的朋友们,我从小就认识朱迪思。我几乎从认识她起就爱上了她。彼时的她,在我印象里一直是个开心快乐的孩子。直到她双胞胎兄弟过世,她失去了自己的一半。那是与她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灵魂。这些年来,我多次向她求婚。虽然我不知道最终为何原因,她才决定接受我,但是我很高兴。在我们结婚之日,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此生我能为朱迪思带来幸福。

朱迪思很感动。安妮和威廉也是。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内景,朱迪思和奎尼的卧室,晚上

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他们面对面。

朱迪思:今天在教堂里,我看到了玛格丽特·惠勒,汤姆。

奎尼:我知道,朱迪思。我向你坦诚一切。我不能撤消以前的所作所为。我只能说,我想要的不是她和她的孩子。

他们拥抱并开始做爱。

情节点卡片:婚礼后不久,朱迪思就有了身孕。

外景,商业街,早上

广角镜头:喧嚣的集镇。

朱迪思和奎尼携手同行。他们很开心。

内景,玛格丽特·惠勒家,白天

玛格丽特正在分娩。难产。她尖叫着。她母亲试图帮助她,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玛格丽特的母亲:孩子是臀位难产。

玛格丽特的父亲:我们必须去请霍尔医生。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白天

奎尼和朱迪思来拜访威廉和安妮。

威廉:怀孕了吗?

朱迪思:刚怀上,父亲,我认为是的。

威廉:哦,我亲爱的女儿。

内景,玛格丽特·惠勒家,白天

玛格丽特尖叫着。孩子生不出来。霍尔医生己经竭尽所能,却于事无补。他从包里拿出了冰冷冷的产钳。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白天

苏珊娜参加到家庭聚会里。

苏珊娜:妹妹,我真的很为你高兴。

威廉:约翰在哪里?他应该在这里。

苏珊娜:他被叫走了……有人分娩。

朱迪思和奎尼都知道那是谁。

内景,玛格丽特·惠勒家,白天

玛格丽特的尖叫声达到了可怕的顶点。随即沉默下来。她扭动的身体变得僵直。所有人都立即意识到,她走了。约翰·霍尔仍在紧张地忙碌着,但一切都是徒劳。

约翰·霍尔:孩子己经随母亲走了。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白天

愉快的谈话正在进行中。朱迪思和奎尼正在与威廉和安妮说笑。连苏珊娜都笑得很开心。

约翰·霍尔进来了,身上还有斑斑血迹。很明显,出事了。

约翰·霍尔:奎尼,玛格丽特·惠勒去世了。分娩时,她和孩子都没能活下来。孩子还没有名字,他的灵魂将无法进入天堂。

奎尼知道他必须做什么了。

外景,墓地,白天

玛格丽特的父母正在为女儿和外孙举行葬礼。汤姆·奎尼和朱迪思也在,但是远远站在一旁。朱迪思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迷失在思绪中。

仪式结束。玛格丽特的父母转身离开。他们在奎尼和朱迪思面前停下来。

朱迪思:惠勒先生,惠勒太太。我很遗憾。

情节点卡片:玛格丽特·惠勒,汤姆·奎尼的前任爱人于1616年3月16日与其子一起合葬。

情节点卡片:1616年3月25日,莎士比亚再次修改了遗嘱,将新任女婿从受益人中剔除。

内景,新居,白天

威廉签好了名字,放下笔。他看起来伤心欲绝。这让约翰·霍尔都有些动容。

约翰·霍尔:岳父大人,看到朱迪思和您痛苦,我也无法快乐。这真让我伤心。

威廉:我知道,约翰。

内景,圣三一教堂,白天

道德风化审判法庭成立。由极度虔诚且严苛的人们组成。

情节点卡片:1616年3月26日,汤姆·奎尼在道德风化审判法庭受审。六周前,他刚刚在这座教堂内结婚。受审时,他承认了所有被控罪行。

汤姆·奎尼站在法庭成员和会众面前。

奎尼:我让她怀上了孩子。我与她属于婚外性行为。对此,我深感内疚。我给她及她的家庭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和耻辱。为此,我忏悔。这也是我自己的污点。

爱德华·伍尔默:法庭判决如下:你将被公开示众。连续三个周日,你将身披忏悔者的白袍,公开在众人面前忏悔。

威廉再一次感受到了沉重的羞辱。

外景,商业街,白天

威廉走在商业街上,身着华服。但他看上去苍老而又黯然。众人不再向他致意。相反,大家要么嘲笑他,要么报以同情的目光。他意识到,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

托马斯·卢西爵士走过。

托马斯爵士:莎士比亚先生,多么不幸啊,看来你女儿的婚礼匆忙举办是有原因的。跟你自己的婚礼一样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难道莎士比亚家族都难逃丑闻吗?也许因为你妻子是个目不识丁的农妇,所以教育不出有道德的女儿吧。好了,好了,我得赶紧了。可不能像你一样,每天都浪费在瞎琢磨那些诗词歌赋上。我得去忙点儿正经生意了。

卢西想要离开。威廉拦住了他。

威廉:做生意吗,托马斯爵士?

托马斯爵士:是的,做生意。像查莱克特这么大的庄园,是不可能自行运作的。您懂的。

威廉:哦,我还以为您是指真正的生意呢。比如,拥有、建设、运营伦敦最大的剧院。

托马斯爵士想说什么。但是,威廉自顾自说下去——

威廉:演员、木匠、裁缝、剧务。支付佣金,安全保障,政治定位。光是每天下午买票看戏的观众就有一千五百人之多。不但要照顾他们吃吃喝喝,还要为他们奉上一次比一次更绝伦的演出。光是为女王及国王进行的皇家演出就多达一百七十场。您想过在汉普顿宫呈现一场什鲁兹伯里战役的成本和后勤事宜吗?就请您不要思考了。因为那会让您异常疲劳的。托马斯爵士,尽管近些年来,我一直掌管着我那庞大、复杂、自认为很成功的事业,我仍旧抽出时间思考并写下了您刚才提到的问题。我的经历给我带来了巨大的乐趣,尽管其中充满泪水。但是,如果没有眼泪,整件事情都会毫无意义。好吧,毫无意义,就像托马斯爵士您一样。

威廉准备离开,但他最后还有话要说。

威廉:既然您提起来,我得说,我的妻子安妮更具智慧。她每天排出的排泄物都比您整个身躯高贵得多。

卢西被吓到了,但仍佯装淡定,想要有尊严地离开。威廉在他身后说道——

威廉:我真希望当初偷了你那头该死的鹿!(注9)

威廉离开了。

外景,花园,白天

另一天。安妮独自工作。花园里芬芳吐艳。让安妮遗憾的是,威廉似乎根本不在意。

威廉从房子里走出来。

安妮:你会和我一起工作一会儿吗,丈夫?你可以给花草浇点啤酒,防止长害虫。

威廉:在这方面,安妮,没有我你会做得更好。我想单独走一走。

他朝着花园大门走去,却又停下脚步。

安妮: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威廉。你不是很期待有个外孙吗?

她继续挖掘。威廉径直走开。

外景,村庄绿林/池塘,白天

威廉坐着,看一群孩子玩耍。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男孩。当他定睛再次观瞧时,男孩不见了。威廉似乎想起什么来。

外景,圣三一教堂,早上

威廉走向教堂。他在墓园墙边停下脚步。

威廉走进墓园,向自己儿子的墓碑走去。墓碑上镌刻着:“哈姆内特·莎士比亚。1585年至1596年”。

他站着,陷入沉思。然后走进教堂。

内景,圣三一教堂,早上

威廉穿过空荡荡的教堂。他坐在一张长凳上,思考着。牧师走了进来。

爱德华·伍尔默:莎士比亚先生。在非星期天的日子来教堂?我希望您来此是要寻求对上帝更多的了解。

威廉:自称了解上帝的人,都自觉能替上帝发言。我却更喜欢保持尊重的距离。我相信这也是上帝的意愿。我只想看看教会登记册,可以吗?

内景,圣三一教堂,早上

档案室里。威廉坐在办公桌前。伍尔默忙于翻找记录文册。

爱德华·伍尔默:您没参加葬礼?

这个问题点到了痛苦之处。

威廉:彼时我还在回家的路上。我离开伦敦之后,死讯才抵达。当我回到这里,他已经被安葬于地下了。

爱德华·伍尔默:那是个夏天。尸体都是很快就被埋葬。特别是死于瘟疫的。这就是记录条目,1596年8月。

威廉看着记录哈姆内特死亡的条目。1596年。他的眼睛在纸面上下移动。从1596年的记录,回溯到1595年,又向后追踪至1597年。

威廉的手指划过记录哈姆内特的条目。好似要触摸到那个男孩一般。

威廉回忆着……

威廉:我给他带了一把削笔的钢刀。一把特殊的折叠刀。手柄上刻着他的名字。(稍顿)他是那么喜欢那把刀。

威廉取出一柄己经变旧的刀子,打开了它。

威廉:我仍然随身带着它……

桌子放着一支羽毛笔。威廉拈起笔杆。

威廉:我能用一下吗?

伍尔默点点头。威廉开始用刀削切羽毛笔尖。

威廉:每当我削切新的笔尖时,我会想象是他的手,己经成长为一个男人的手……

威廉看着自己的手在羽毛笔上削切,就像是在看哈姆内特。

威廉:用刀修剪他的羽毛笔。那是他父亲送给他的礼物——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家庭还充满了欢乐。

威廉己经削出一个优美的笔尖。他蘸了蘸墨水。

威廉:当我蘸墨水时,我看到的仍然是他的手。是他在写字。

他写了一两个单词。

威廉:然后我告诉自己,根本不是我在想他。我己经逝去,而哈姆内特活着。他在想我。

威廉放下羽毛笔,将刀折叠起来。爱德华·伍尔默瞥了一眼威廉写的内容。他写的是“哈姆内特·莎士比亚”。

威廉:人们常常问我:如何能创作出那么多内容,如何找到动力独自坐在桌前,一部接一部地创作。答案很简单,我一直都在我儿子的陪伴下创作。

他沉浸在悲伤中。爱德华·伍尔默静静地站在一旁。

外景,圣三一教堂,白天

威廉回到了哈姆内特的墓碑前。他再次读着碑文。死亡年份1596年。

威廉瞥见附近其他坟墓,那上面的死亡年份有1594、1597、1597、1598。

威廉思考着。

内景,霍尔农庄,白天

威廉和苏珊娜聊天。

苏珊娜:它开始和结束得都极为迅疾。

威廉:瘟疫总是如此。

苏珊娜:那晚,我们四人都在。通常情况下,围坐在桌边时,大家都很快活。但那晚,我记得哈姆内特很安静。疾病己经存在于他的体内,毫无疑问。朱迪思如常嘲笑着他。但是那一晚他没笑。

内景,安妮躺在床上,晚上

闪回:我们首先看到安妮醒来,她听到朱迪思的声音,喊着:“哈姆内特!”苏珊娜的画外音描述着那个场景。

苏珊娜(画外音):妈妈告诉我,她被唤醒了。朱迪思哭了一夜。

内景,朱迪思和哈姆内特躺在床上,晚上

仍然是闪回:安妮走到孩子们的房间里,她一眼就看到朱迪思由于恐惧而哭泣,朱迪思指向哈姆内特。此时,他己经发病了。

苏珊娜(画外音):妈妈让哈姆内特立刻跟她隔离开,所以朱迪思幸免染疾。

外景,绿林,夜晚

还在闪回。安妮带着生病的男孩走向绿林。

苏珊娜(画外音):她知道哈姆内特活不了了,所以她尽力把他和其他人隔离开来。但是,朱迪思不听,执意要跟他在一起。

朱迪思跟随着安妮和哈姆内特。

苏珊娜(画外音):这是一个温暖的夜晚。空气都甜甜的。哈姆内特乞求带他去最喜欢的地方。

内景,绿林中的池塘,夜晚

哈姆内特,满身脓疱爆发。月光映照着他身边的水塘。他由于恐惧和痛苦,惊声尖叫。

苏珊娜(画外音):在水边,她们整夜看护着他,为他不停地祷告。妈妈尽力保护朱迪思和她自己不接触到他身上的疮疤。上帝垂怜,她们都没感染。

黎明。哈姆内特死了。

苏珊娜(画外音):当太阳升起时,他离开了她们。母亲让朱迪思取来毛毯,要将毯子缝成裹尸袋。

天色渐明。安妮将尸体用毯子裹起来缝好。

苏珊娜(画外音):当罹患瘟疫的人逝去时,告别仪式不容耽搁。我起床时,她己经喊来了搬运尸体的人。哈姆内特已经被放进棺材里了。

内景,霍尔农庄,白天

回到现在。苏珊娜和威廉在一起。

苏珊娜:朱迪思再也没笑过。

威廉思考着。他脑海中想象的情景比苏珊娜描述的更加惨厉。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晚上

晚些时候,威廉和安妮坐在火边。朱迪思走进来。

朱迪思:您喊我,父亲?

威廉:是的,朱迪思。谢谢你回来。我希望,你的新家住得还舒服吧。

朱迪思: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不过我丈夫工作很努力。他是一个好人,虽说他带给我们很多羞耻。

威廉咽下痛苦。那段记忆即便现在看来,仍是折磨。

威廉:我今天去了哈姆内特的墓地。我去查阅了他去世时候教区的死亡记录。

安妮:我很高兴你这么做了。

威廉:安妮,我了解瘟疫。伦敦闹过好多次。它会让工作停摆。所有剧院必须关闭。

安妮和朱迪思都没有说话。

威廉:是的,我了解瘟疫。今天,我在想,黑死病是一把镰刀,而不是匕首。

安妮:什么意思?

威廉:我从来没见过瘟疫单独行动,然后迅速离开。

安妮和朱迪思仍然保持着沉默。威廉纠缠于一个他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威廉:哈姆内特到底是怎么死的?

安妮和朱迪思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但是,此时我们看到朱迪思毫无表情的双目中,有泪水滚落。

威廉:教区保存的死亡记录没有标明死因。

安妮:瘟疫,丈夫。牧师在葬礼上就是这么宣布的。

威廉:因为你就是这么告诉他的。毫无疑问,你也是这么告诉验尸官的。当他们到达绿林时,他己经被装裹在裹尸布里了。

所有人脑海中都浮现出一个不可磨灭的场景……

内景,绿林,早晨

哈姆内特的尸体被装裹起来,安放在草丛中。安妮正在安慰小朱迪思。两个负责运尸的男子已经到了。他们身上披着沉重的外衣,脸上戴着可怕的鸟嘴面具。这身装扮是用来抵御瘟疫的。他们带来一条质量上乘的被单。

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尸体。像钩喙秃鹰聚集在腐尸周围盘旋一般。他们战战兢兢地迅速搬起尸体,甚至可能是用钩杆挑起的尸体。没有人愿意与浑身斑块的尸体有直接接触。他们将尸体放到床单上,捆绑好,拖走了。

情节点卡片:哈姆内特·莎士比亚于1596年8月9日左右去世。8月11日即下葬。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晚上

又回到当下。威廉平静地质询安妮。

威廉:我看到了哈姆内特墓碑上的死亡日期,还去教堂查阅了他死亡同期的其他记录。整个镇子在1596年夏天并没有发生大规模死亡的情况。一共只有五个孩子死亡,其中三个都是新生儿。这与其他瘟疫肆虐的年景完全不同。1597年的瘟疫一下子就带走了数十条人命。(稍顿)妻子,哈姆内特是怎么死的?

安妮:他死于瘟疫。

威廉狠狠地盯着安妮,他的心备受痛苦煎熬。安妮则用坚毅又轻蔑的眼神回看着他。朱迪思几乎不带感情色彩,缓缓讲述起来。她的眼神和声音都那么冷漠。

朱迪思:夜里,是我哭着叫醒妈妈的。

我们再次看到闪回的场景。这次描述者是朱迪思。

内景,安妮躺在床上,夜晚

再次倒叙,我们看到安妮醒来。她听到朱迪思的声音在喊“哈姆内特!”。

内景,朱迪思躺在床上,夜晚

仍旧是闪回。安妮进入孩子们的房间。她看到朱迪思由于恐惧而哭泣。朱迪思指着一张空荡荡的床。

朱迪思(画外音):哈姆内特不在床上。

外景,绿林,夜晚

还在闪回。安妮冲过丛林。

朱迪思(画外音):母亲将整栋房子翻了个遍。然后,她想起绿林池塘。那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尽管他不会水,也从来不下水。

朱迪思也从屋里跑出来,跟在安妮身后。

内景,绿林池塘,夜晚

安妮跑到水边,跟在她身后的是朱迪思。她们沿着池塘岸边寻找。此时,在皎洁的月光下,他们看到哈姆内特的尸体,如奥菲莉亚般漂浮在水面上。他的周围没有百合花,只有被撕碎的纸张。

朱迪思(画外音):在他周围,都是被撕碎的纸张,上面是我最新创作的诗歌。他将诗篇抄写在纸上,准备等你回来给你看。

安妮走向水面,去捞哈姆内特的尸体。

朱迪思(画外音):妈妈让我回去取毯子和针线。这样就没有人会知道哈姆内特到底是怎么死的了。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厨房,晚上

回到现在。朱迪思讲述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安妮的声音坚定而空洞。

安妮:这是你的版本,朱迪思。从那时起,你就一直背负着精神重担。但是,我的版本就是他死于瘟疫。牧师在他葬礼上也是这么说的。上帝也是这样接受的。数百万人由于瘟疫死去。他们和哈姆内特将一起进入主的国度。不论朱迪思认为当时发生了什么,耶稣基督都不会因此拒绝哈姆内特的灵魂进入天堂。(注10)

威廉备受打击,无以言表。朱迪思则相反,她大喊——

朱迪思:他当然在天堂!哈姆内特没有自杀,他只是跳到水里而已。全怪我。是我杀了他!我杀了我的同胞兄弟!

安妮:不是,朱迪思!事实并非如此!

朱迪思转向威廉。此时的他心如乱麻。

朱迪思:他太想取悦于你。他只关心你对他的爱。你也只在乎他!这让我嫉妒……我太嫉妒了……哈姆内特可以去上学,我却只能在厨房打下手,就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子。我也希望得到你的认可,我也想得到你的爱……

威廉呆滞无言。

朱迪思:所以我告诉他,我将跟你说出实情!这下你会知道究竟是双胞胎里谁写的诗。我不是故意的!要知道是这个结果,我绝对不会那么做。我爱他。但是他把我的话信以为真了……他无法面对你的失望。

朱迪思痛苦地哭泣起来。安妮安慰着朱迪思。

安妮:他死于瘟疫,朱迪思。上帝就是这样认为的。其中只有一点点谎言。他不过是一个小男孩。

威廉踉跄着站起身,披上斗篷,离开了房间。

外景,绿林,夜晚

这是一个狂暴的夜晚。威廉跌跌撞撞穿行在树林中。他喊道——

威廉:哈姆内特!

他觉得自己又见到了男孩。就在绿林里某个地方。男孩奔跑着。威廉追赶。此时的他完全处于崩溃边缘。大雨倾盆而至。

威廉跑到了池塘边。他盯着似乎被月光照耀着的水面。他己经神志不清。他捡起一块石头,用衬衫兜住,又捡拾了另外一块。他向水塘深处走去,直到水面没过头顶。

然而,石头不够重。他又浮出水面。过了一会儿,他又没入水中。

此时,他似乎看到男孩站在岸边。

男孩笑着。威廉停了下来。他呆呆地站在水里。

男孩:你完成了。

威廉不明白。

男孩:我的故事己经完成了。您现在可以回家了。我要安息了。

威廉伸出手。

威廉:哈姆内特,求你了。请你和我再待一会儿。

男孩:

我们的本质

跟梦境一样;我们短暂的生命

到头来以睡眠结束。(注11)

男孩消失了。

外景,商业街,早上

很多人己经起床,开始工作。牛奶桶被装到车上。面包己经烤好。威廉穿过集镇,向着回家的方向走去。此时的他,衣着凌乱而肮脏,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这与他往日衣着干净整齐的傲娇形象形成鲜明对比。人们纷纷转过头看他。

外景,新居,早上

威廉回到家。此时,他心怀歉意,浑身颤抖不止。安妮为他打开了大门。她充满怜悯和关爱地看着他。威廉看上去是那么弱小。

威廉:我想,我也许有点感冒了。

情节点卡片:1616年4月,莎士比亚的朋友兼竞争对手本·琼森来访。

内景,莎士比亚家的客厅,夜晚

威廉裹在毛毯里,看起来病得很重。他正在与琼森共进晚餐。

琼森:老天啊,威廉!可真够你受的!两个女儿都被丑闻缠身。愿她们顺利吧!

威廉:是啊,目前为止,退休生活还未如我所希望的那样安宁平和。

琼森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是一个自信、大胆,甚至有些自以为是的人,但同时,他也很敏锐。他喜欢威廉。

琼森:根据我的经验,永远不可能有人得到他们的所求。但是,人们确实能得到他们应得的。

威廉:你觉得我己经得到了我应得的东西?

琼森:也许不是全部,但绝对是得到了一些。当然,你失去了一个儿子。无人应该遭受这样的痛苦。不过,大多数人也有类似的遭遇。我自己就失去过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威廉:我知道的,我的朋友。

琼森:你还有两个女儿。她们都爱你。你还有同床共枕的妻子。这些我可都没有。我妻子鄙视我。

威廉:你公开侮辱她,还叫她“泼妇”。你能怪她吗?

琼森:我不是说她没道理鄙视我。她有。就像你的安妮,她爱威廉·莎士比亚,但是她不会容忍与怪物一起生活。你曾说过,南安普敦伯爵觉得你生活太过卑微。多么愚蠢的观点!你征服过英格兰,最终胜利回归到家庭的怀抱中。不是吗?这还能算是卑微?

威廉:回归家庭也许是真的。

琼森:能回归家庭才是最好的部分!你回家了。其他有哪个征服者敢这么说?哪个诗人敢这么说?任何人都可能孤独终老,并遭人唾弃。马洛是被谋杀的。他树敌甚多,遭人怀恨。格林死于贫困,认识他的人无人愿意施以援手。基德也是一样。至于托马斯·纳什,都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那些肮脏淫秽的诗人,无人能在家庭的怀抱中安然离世。

威廉笑起来,随即是一阵咳嗽。

琼森:我呢?好吧,虽然我还没死,国王己经不像从前那般喜欢我了,人们很快就会淡忘我,没有人会再谈起我。但是你,威廉,你回归了家庭。哪怕能得到你这样“卑微”生活的一半,我们就满足了。

威廉(咯咯笑起来):好吧,随你怎么说。

琼森:你还有朋友。尽管我是个愚蠢的家伙,可我也是你的朋友。海明斯和康德尔(注12)疯狂搜寻你创作的剧本。他们都觉得,你所有的智慧结晶都应该被保存下来,流芳百世。你还能想到有其他人被演员们如此奉为圭臬、顶礼膜拜吗?是的,我们曾经嘲笑你,威廉。我以前经常嘲笑你。“并非无权”。

威廉在火腿上放了一点芥末。

威廉:或者你也可以公开嘲笑我说“并非没有芥末”。

琼森:你有家,你有你的家人和朋友;你有烧得旺旺的壁炉,你有吃得撑撑的肚皮。哦,顺便说一句,你还写出了堪称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戏剧。它们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这混蛋,你写的戏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棒的!是的,我的朋友,我觉得,你已经得到了你所值得拥有的。

这让威廉感动不己。

威廉:本,我有个主意。

外景,朱迪思卧室的窗前,夜晚

威廉和琼森站在街上。

威廉:朱迪思!

朱迪思:父亲?

威廉:嘘!不要吵醒你的丈夫。

朱迪思:你想要什么?

威廉:我们要去酒馆。要一起来吗?

外景,新居,夜晚

威廉和琼森都喝醉了。二人搬来了一把梯子,架在大门口家族纹章之下。朱迪思拦住他们。

朱迪思:你们两个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帮我扶着梯子就行了。

怀有身孕的朱迪思攀上梯子。

外景,商业街,夜晚

两位剧作家醉眼蒙昽,走路蹒跚。他们和朱迪思携带着家族纹章,走在大街上。

内景,酒馆,夜晚

他们的出现,让酒馆里每一个人都错愕不己。

威廉:这是莎士比亚家的纹章。它可是花了我二十英镑呢。谁想免费拿走?

大家都很惊愕。朱迪思笑着。她懂威廉。

威廉:如果愿意,你们可以把它挂在酒馆的门上。我己经不再需要它了。反正你们都了解我!我是一个精明商人的儿子。我和妻子走上婚礼圣坛时,她己经怀孕三个月了。我的一个女儿还嫁给个滥交的男人。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朱迪思……

朱迪思:我没有被冒犯,父亲。他的确在全镇人面前公开坦承了。

威廉:我另外一个女儿嫁给了一个清教徒。

朱迪思:我倒认为那个更糟糕!

威廉:没错,没错!

琼森:该死!

威廉:有人认为我曾经偷猎过卢西家的雄鹿。我没那么做过。但是,我希望当初真的那么干了。

朱迪思:别介意那个。你还曾经在剧院里占据了整座舞台呢。

威廉:千真万确。

琼森:当时我也在场!

威廉:我工作太辛苦了,却畅饮得太少,担心得太多。我太过担心像你们这样的混蛋是如何看待我的。

响起善意的欢呼声。

威廉:太久了,我视自己备受煎熬的妻子为理所应当,忽略我美丽聪明的女儿们。

他看着朱迪思。她也报以笑容。

威廉:我对心爱的儿子期望过度。我写了三十七部戏剧。其中一些,我承认,写得有点长。但所有这些都属天才神作。当然,《维罗纳二绅士》不在其列。

威廉:我叫威廉·莎士比亚。我不是一位绅士。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朱迪思拥抱威廉。大家开始狂欢。

外景,新居,拂晓

一个清爽的春天早晨。

内景,安妮的卧室,早上

威廉躺在床上,浑身软弱无力,愈发感到寒冷刺骨。他己经奄奄一息。安妮、朱迪思和苏珊娜走进来。朱迪思看上去身孕明显。

朱迪思:父亲,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母亲和苏珊娜为您准备了特别的礼物。

苏珊娜拿出一份文件交给他。

威廉:老天呐,这是什么?

安妮:是我们的结婚证书,威廉。三十四年前,我留下可笑标记的那张婚书。

苏珊娜:然而现在……

小小的仪式。苏珊娜准备好了羽毛笔和墨水。安妮坐着,郑重其事地在婚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安妮:安妮……莎士比亚。

威廉会心地笑了。他看着婚书。

威廉:你写得一手好字。

朱迪思:苏珊娜也在教我。等您病好些了,我会为您再写一首诗。

威廉意味深长地笑了。此时他深感幸福。

威廉:那么你需要一把削笔的钢刀。这个送给你。

威廉从口袋里取出哈姆内特的刀,递给了她。

苏珊娜: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父亲,您想做点什么呢?

他笑了,看上去内心平和安宁。

威廉:

朕知道一处野百里香盛放的山坡……(注13)

诗歌诵读声一直在画外音继续……

外景,花园,早上

此时景色旖旎。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美丽花园。园中的草坪被修剪成迷宫图案。各色花草整齐对称,令人赏心悦目。女士们领着威廉来到一张花园长椅边。大家环绕在他身边。小伊丽莎白在周围玩耍。霍尔和奎尼虽然分开一段距离,但也都站在威廉身旁。

威廉(画外音):

长满高报春和摇曳的紫罗兰,

茂盛的忍冬为它们张开幔帐,

还有藤月季和多花蔷薇吐露芬芳。

夜晚提泰妮娅会在那儿稍事歇息,

有曼舞轻歌抚慰她在花间安睡。(注14)

情节点卡片:威廉·莎士比亚于1616年4月23日在他出生地去世。去世当日也是他的生日。

内景,圣三一教堂,白天

威廉的葬礼。演奏圣乐。这是一个庄严肃穆的仪式。安妮、朱迪思和苏珊娜站在礼台上。她们每人手里拿着一张纸。安妮首先诵读。她的声音有点儿颤抖,却响亮而充满自豪之情。

安妮:

不再惧怕骄阳炙烤。(注15)

朱迪思接着读。尽管她诵读得不是那么流利,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哀伤。安妮和朱迪思终于能自己阅读威廉的诗歌了。

朱迪思:

也不再怕严冬凛冽。(注16)

现在轮到苏珊娜继续读。她非常自信,而且诵读得流畅且优美。

苏珊娜:

你已受尽世间辛劳,

带上工钱回家停歇。

富贵人家的少爷姑娘,

与扫烟囱人同归泉壤。(注17)

伴随着诵读声,镜头在教堂里缓缓移动,并且淡入黑屏。

情节点卡片:威廉·莎士比亚,1564年至1616年,作家。

情节点卡片:九年后,安妮去世。

威廉在遗嘱中遗赠给她第二好的床(注18)。

朱迪思·奎尼生育过三个男孩。全都早夭。

苏珊娜唯一的孩子伊丽莎白·霍尔,曾结婚两次。终身没有生育。她去世时61岁。由此莎士比亚家族血脉告终。

(全剧终)

注释:

注1:《莎士比亚全集·英汉双语版:亨利八世》,孟凡军译,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6年版。开场诗。

注2:莎翁的父亲约翰·莎士比亚曾被授予纹章。纹章为金色,图案是带有银枪的黑旗,纹章上有拉丁语“Non sanz droict”,可译为:“并非无权”。——译者

注3:参见莎翁诞生地基金会及莎士比亚故居博物馆网站https://www.shakespeare.org.uk。按照英国中世纪普通法规定,女性可以在其最近一任丈夫去世后,继承其三分之一遗产。即使其丈夫遗嘱中未做明确规定。——译者

注4:《莎士比亚全集·英汉双语版: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韩志华译,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6年版。第五幕第一场阿戎台词。——译者

注5:南安普敦伯爵的姓氏为赖奥思利,英文中与“灰熊”一词发音近似。

注6:在《冬天的故事》里,莎士比亚描绘了波希米亚的海岸线,但波希米亚其实地处内陆(现捷克境内)。——译者

注7:《莎士比亚全集·英汉双语版:莎士比亚诗集》,辜正坤、曹明伦译,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6年版。莎士比亚商籁体十四行诗集之二十九。——译者

注8:相当于现代的镇长一职。——译者

注9:据传,莎士比亚少时曾在乡绅托马斯·卢西领地里偷猎了一头鹿。——译者

注10:《圣经》十诫中说明:不可杀人。自杀也属于杀人。因此很多基督徒认为,杀人者不能得到上帝的救赎,死后无法进入天堂。——译者

注11:《莎士比亚全集·英汉双语版:暴风雨》,彭镜禧译,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6年版。第四幕第一场普洛斯彼罗台词。——译者

注12:约翰·海明斯与亨利·康德尔是莎士比亚在国王剧团的同事。1623年,二人共同筹划出版了《威廉·莎士比亚先生的喜剧、历史剧和悲剧》。文集被认为是莎翁剧作研究最可靠的来源。此全集是以对开本的形式印制,被西方文学界通称为《第一对开本》。——译者

注13:《莎士比亚全集·英汉双语版:仲夏夜之梦》,邵雪萍译,外语教学与研宄出版社2016年版。第二幕第一场奥布朗台词。——译者

注14:同上注。——译者

注15:《莎士比亚全集·英汉双语版:辛白林》,彭发胜译,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6年版。第四幕第二场吉德律斯台词。——译者

注15:同上注。——译者

注16:同上注。——译者

注17:参见莎翁诞生地基金会及莎士比亚故居博物馆网站https://www.shakespeare.org.uk。莎翁在其遗嘱中将“家中第二好的床”留给妻子安妮。后世对此争议甚多。其一观点认为,莎士比亚时期,质量上乘的床榻尚数奢侈之物,故通常作为珍贵遗产进行馈赠。另外,当时对社会地位非常重视,家中最好的床铺会用在客房,以彰显家庭经济实力。因此,家中第二好的床,便是男主与女主的婚床。——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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