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广播里突然响起了一首颇有年代感的音乐，天才白痴梦。
人皆寻梦
梦里不分西东
片刻春风得意
未知景物朦胧
这熟悉的音乐让我回想起我姐夫年青时的故事。

这首歌是我在他开音像店的时候听到的。当时音像店里放的电影是《鬼马狂想曲》，里面正在唱天才白痴梦。所以这个故事和《鬼马狂想曲》无关，只是因《鬼马狂想曲》而起。

他自己原来是音像店的常客，天天光顾县城公园对面的音像店租VCD，家里收藏了很多VCD。阿泰觉得这VCD以后肯定是个大生意啊！于是游说自己的好哥们一起在郊区盘了一个小店面，买了很多VCD做起了音像店老板。

这家音像店很快就关门了。前些时候听我妈讲，做了不到半年，没什么生意，亏了不少钱，那个时候都是要自己先买货囤货的。后来在姐夫小小的书房里能看到满满一墙的VCD也是那个时期的一个纪念。这里就叫我姐夫“阿泰”吧。


我有一个亲姐姐，比我大九岁。她在县城上高中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印象中，我姐姐高中、大学时期是非常美的，身材纤细，肤色白皙。升六年级前暑假的最后一天吃过晚饭，我姐姐偷偷问我，想不想吃汉堡包，我点点头说，想吃。我还从来没吃过汉堡包。但我也没放在心上，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我姐姐把我推醒，让我穿衣服，说带我去吃汉堡包。我迷迷糊糊地跟她下了楼，她偷偷开了院子的门，有一个头剃的很光的中等个子的男孩瞪着摩托车亮着灯在家门口的路上。这就是我姐夫。他飚着摩托车带我们去县城吃了汉堡包，说话嗓门很大，笑声很响，当时我是战战兢兢地吃完人生第一个汉堡的，因为我觉得剃光头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后来我看了电影《少林寺》后，恍然大悟，猜想他可能是在模仿李连杰（他本身的眉眼长的是有几分相似的。）这个后来成为我姐夫的人本身名字也恰好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武侠片的名字，这里就叫他阿泰吧。
我上初中后，我姐姐上了大学，在附近一个稍大的城市。这个后来成为我姐夫的人则跑到了湖北十堰去读书，（上初中的时候我听都没听过这个地方）。

因为我那个时候年纪小，很多情况都是姐姐嘴里以及从我爸妈和我姐姐争吵中了解的。以及后来阿泰和我姐姐结婚后，他们聊天中得知的。

阿泰是本地县城人，爸妈都是普通工人。爸爸是当地叉车厂的司机，他是个外县人，不会讲我们县的方言。阿泰很小就跟爸爸学会了开车，他最喜欢的就是车。他喜欢张国荣、周星驰这类的港台明星，在高中时还曾经跟爸大吵了一架，独自一人坐着火车去了北京漂了几个星期。

阿泰和我姐是高中同学，在活泼的阿泰强烈攻势下，我姐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因为是异地恋，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两人的基本上都是攒钱去对方学校看对方，更多时间是寒暑假碰面。

问题就来了。我还非常清晰的记得，那个时候我妈更年期，我叛逆期，我妈天天追着我骂，问我姐去哪里了？我肯定知道。我感觉天大的冤枉，我哪里知道我姐去了哪里？ 后来在爸妈和我姐的争吵中我知道我姐去了阿泰家。我妈一直在骂骂桑桑，不知道骂些什么，我爸抽着闷烟，卷着裤腿，一支一支抽着，不说话，抽完好几根后，说了句以后不许跟这种小混混来往。我看到我姐穿着时兴的衣服，搓着衣角留着泪。

我姐跟我不一样，我从小是出了名的犟驴，整天跟爸妈顶嘴，但我姐是个受家人喜欢的文静孩子，但她这点倒是蛮倔强的。她依然固执地跟这个我爸妈口中的小混混来往。反正没有手机的年代，爸妈着急也找不到她。

我记得我姐还带我坐公交车去过阿泰家，阿泰家有着一个看上去跟他家经济水平不相当的大房子，在我们县的小商品城后面的一条街上，有五层，每层横着有四间，纵着有两间，更奢侈的是还有一个浪费了一间多的双开“人字”型的“豪华楼梯”，这种楼梯以前都是在电视里才见到的。

而阿泰的爸妈确实不是什么有钱的老板，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打扮地也非常朴素。阿泰还有个姐姐，比他大了几岁，已经在爸爸的叉车厂工作了。家里大部分房间都散租给附近的小商品城的小老板们做宿舍或者做仓库，每个月能有不少租金。

我记得阿泰家里有很多的VCD碟片还有很多杂志，我在他家看了一个回到未来的三部曲，然后报了一堆过期杂志回去的。

因为有电影看，有旧杂志可以看，上初中的我觉得还蛮酷的，还能让我姐和阿泰帮我写暑假作业。

我上高中时，我姐姐已经大学毕业。在舅舅的帮助下，在市里找到了国企的工作。阿泰也毕业了，从湖北回来，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主要是心比天高，他总是想当大老板。阿泰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吃过晚饭和我姐做着成功发家的梦，而这个梦的开始都是以买彩票中了500万开始的。

升高三时，我姐姐和阿泰结婚了。结婚是在一个下着初雪的冬天，我姐姐没穿婚纱，还剪着一头短发，穿了一身从无锡买回来的紫色的皮套裙。一年前，他们订婚的，在阿泰家的一楼请客招待了当年开车过来一起捉我姐姐回家的亲戚们，大家一笑泯恩仇般。

婚房是在阿泰家大房子二楼的左半边，二楼左侧楼梯上去楼梯右边做了一间卧室和一间主要看碟片的客厅，中间有一个客厅功能的过道，左边一间小卧室做电脑房，半间隔出来的麻将室，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基本和一个商品房套件差不多大。

但是好景不长，我记得我还有一百来天就要高考的时候。我妈接到一个噩耗，我姐和我姐夫俩出车祸了……那时候他们已经毕业了好几年，结婚了快一年，我姐姐每周在市里上班，周末回县城。我姐夫几乎是家里蹲，爱赛车，打牌。搞了一辆看上去很帅气的摩托赛车。夜里经常带我姐去江边兜风。有一次就在带着我姐兜风的路上，被出租车给撞了，我姐一条腿骨折，我姐夫摔得当时满脸血肉模糊，腿也摔断了。

我姐因为车祸基本卧床了有小半年，我姐夫到现在走路依然有一点点瘸。当时我真的是气死了，我觉得我姐真的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怎么就喜欢了这么一个不务正业永远长不大的人呢。

我印象中，他在到学校做专职司机前做过的职业有三个。

一个是开音像店。

他自己原来是音像店的常客，天天光顾县城公园对面的音像店租VCD，家里收藏了很多VCD。阿泰觉得这VCD以后肯定是个大生意啊！于是游说自己的好哥们一起在郊区盘了一个小店面，买了很多VCD做起了音像店老板。

我印象里只去过一两次，当时音像店里放的电影是《鬼马狂想曲》，里面正在唱天才白痴梦，电影内容很无厘头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我对这首歌的印象很深刻。

这家音像店很快就关门了。前些时候听我妈讲，做了不到半年，没什么生意，亏了不少钱，那个时候都是要自己先买货囤货的。后来在姐夫小小的书房里能看到满满一墙的VCD也是那个时期的一个纪念。

我喜欢看电影这个爱好一部分也是因为小时候在我姐夫家看到了很多我平时没机会看到的好电影，比如天堂电影院等。

一个是开货车。

我印象中这是在结婚后，姐夫说是要开货车，并到我家游说丈人投资借款，开货车是需要承包下货车的，运送石子等建筑材料，很辛苦的工作。这个货车承包他也是游说了和他一个好哥们一起搭伙做的。但我爸妈也感到很欣慰，起码女婿愿意踏踏实实工作了。

但这个好像也没做多长时间。我一直都在读书，所以对这些的记忆有些混乱不清，后面没做可能是因为太苦，可能是因为中间出车祸的缘故。

一个是到爸爸曾经工作的叉车厂当司机。
这个我印象也不是很清了。听我妈妈说，这份工作他做了比较长的时间。
因为这个时候他做爸爸了。

我姐姐在我考上大学的时候怀孕了，我记得上大学那天全家开车到学校送我，帮我理宿舍，正准备去吃顿好的，下午去南京逛逛，我姐姐吐了，然后就提前回去了。我外甥女在我满18周岁前一天出生。这个小生命似乎改变了阿泰。

他不再整天待在家里，白天睡觉、晚上打牌、凌晨看片了。而是乖乖穿上工作服去上班了。

原来他整天义愤填膺，是个不折不扣的愤青，也看不惯我们家有钱有权的亲戚。看不惯那些拍马屁找亲戚找工作的人。

后来一个机会，舅舅的学校里需要一个专职司机，我妈妈问他去不去，阿泰说，不要去，工资太低，还没现在高。我妈说，你就当为了你女儿读书，教职工子女能来上学。这是我们县城最好的一所小学初中。然后阿泰就去了学校做专职司机，一晃大概已经也好多年过去了。

阿泰家的房子前的马路后来变成了一条新开辟的大路，路宽了，人流自然也来了，原来的小商品城已经拆迁搬到了另一条街，租户们也都搬走了。阿泰这时已经成了家里的男主人，他做下决定，化零为整，把一二三楼的房间都清理出来一并租给了一个老板开浴室，他们则把四楼的两边重新装修了一下，分叉的两个楼梯把两边的房间像两个独立的商品房，但前面又有一个非常宽阔的阳台保持着沟通。浴室老板租了十年，每年租金十来万，每年拿到后阿泰就存起来，阿泰打算等租期满了后将家里的房子在自己有生之年重新翻一次。

我姐姐生完小孩后，拖关系从市里调回了县城，终于不用辛苦的两头跑，后来做上了小领导，收入、单位一直都比阿泰高。但是她还是会在阿泰晚上打游戏的时候，坐在旁边帮她老公剥好瓜子，是瓜子啊！让他老公一边打游戏一边吃瓜子仁。周末我姐会带上女儿一起回乡下的娘家看我爸妈和爷奶，顺便放松下。

现在他很少再茶余饭后搂着老婆、和好基友们一起做着变百万富翁的梦了。二胎政策出来后，他一直想再要个孩子，还把从未成年就开始抽的烟也给戒了，但我姐不想生二胎了。一晃，这个曾经的“追风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突然有一天，他就开始怀旧了。

新买的车也不大高兴开了，每天骑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旧摩托车开始骑，并且在朋友圈上说，感觉自己年轻了。后来又翻出来一辆旧自行车开始骑，带着女儿和老婆一起骑自行车夜里出去兜风，感觉像是回到了年轻时代一样。他现在仍然会偶尔在朋友圈家族群里骂骂贪官、骂骂国际局势什么的，像是对这个坏透了的时代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像是他年轻时义愤填膺的一样。


这是一个小镇青年的天才白痴梦。
人皆寻梦
梦里不分西东
片刻春风得意
未知景物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