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中国的大街小巷飘荡着《七子之歌》的旋律，冯小宁的《黄河绝恋》正在上映，张艺谋还没有着手开创他的“《英雄》”模式，并仍然时不时因为“刻意暴露中国落后的一面”受到批评，冯小刚开创的贺岁喜剧渐成风气，一年之后，《生死抉择》勇夺票房冠军。在这样一个时代，《玻璃是透明的》这样一部电影，似乎从出生起就注定了它悄无声息的命运。    然而，尽管这部电影结构平庸，画面毫无美感，基本不能激起观众坚持观看的欲望，可它却凭借导演对当下生活的真诚关注，获得了存在的意义。《玻璃是透明的》继承了那个时代国产电影温暖明媚的画面，营造出一种积极向上的蓬勃生机。然而，它对现时代人际关系过于贴近的临摹，又使得它看上去和主旋律电影格格不入。影片的两位女主角，事业小有所成的东北人王小姐，和陕西打工妹小丫子，围绕在宁波人苏老板周围明争暗斗，三个人的关系既有利益算计，也不乏脉脉温情。而一位不谙时世的四川打工仔，却在这三个精明人中左右逢源，获得了三个人的信任与关照。    整部影片就像它所反映的现实一样杂乱无章，而电影得以上映的这个事实，更可以看作转型期中国社会混乱价值观的生动样本。因为在电影中，两位女主角并不惮于流露她们追求王老板背后的利益目的，而这种并不单纯的爱情，似乎又并不妨碍她们真心对待苏老板。而从苏老板看来，两位美人的举动天经地义，合情合理，同时也反证着他占有这两个老婆之外女人的合法性。影片中人物的爱情观十分耐人寻味：经济利益上的慷慨付出是爱情的最好证明（钱），而爱情被证明后的最大结果就是上床做爱（性）。可是，这种关系并非简单的性交易——请注意我在使用“爱情”一词时并无讽刺之意。在他们看来，如果爱情就是对对方好的话，那么男人把钱交给女人，女人把身体交给男人，就是对对方最大的好。因此，当苏老板对小丫子动手动脚时，他可以坦然说“这不过是迟早的事”，而面对小丫子“你肯定也占过王小姐的便宜”的质问，他也并不反驳。总而言之，从“主旋律”或是“传统价值观”的角度看，这部电影的情节主线主要讲述了一个流氓商人和两个风尘女子之间尔虞我诈的丑恶行径，不但没有多少精神价值，更有诲淫诲盗的嫌疑。但是在这样一部电影里，三位主角最终却能以“其实是一个好人”的面目圆满收场，并未给观众留下多少猥琐印象，可真算是一个奇迹。这又让卫道士们如何剖析这个时代是好呢？    要分析这种奇迹，就不能不提到第四位主角小四川。这位小茶房憨厚耿直，心地善良，对老板俯首帖耳。他不谙世事，却能在三个能干人的纠葛中左右逢源，这显然不是出于自身的有意为之。一方面，苏老板等人背离了传统价值观，他们对小四川的赞赏，显示出对自身行为进行弥补的心理动机，因为在追逐利益的社会大染缸中，获得成功的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机会来证明自己的善良与清白了；另一方面，小四川对三个人与道德规范不符的行为表现出自发的包容，这种自我阉割的无害化处理，显示了道德试图对自身改良以适应时代的努力。从某种意义上说，小四川可以看作道德的化身，他被装进玻璃罩中，以便让人放心的供奉起来，因为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够获得大家的喜爱。从这个角度看，电影的结局就是耐人寻味的，意气风发的新任老板娘解雇了一向受到赞赏的小四川，任劳任怨和自我克制并没能换来一份配角工作。小四川自我改良的努力失败了，因为对雄心壮志的老板娘来说，为了谋求更大的发展，撇弃他已经成为一种必要（其实从他对小丫子动心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的这种改良的微不足道）。尽管曾经的小丫子多发给他一个月工资，尽管他还得到“你是高中生，应该有更广阔的舞台”的许诺，可是我们始终没有理由对他的前途感到乐观——十年后的今天，就是对这个电影结局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