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别离

  • 类型:剧情片地区:法国年份:1961
  • 状态:超清
  • 主演:阿莉达·瓦利,乔治·威尔森,夏尔·布拉韦特,保罗·费弗尔,阿梅代
  • 导演:亨利·柯比
  • 简介:该片是杜拉斯继《广岛之恋》之后的又一部改编作品。故事讲述了咖啡馆女主人黛丽丝等了16年丈夫归来,却始终没有消息的故事。..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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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介绍

该片是杜拉斯继《广岛之恋》之后的又一部改编作品。故事讲述了咖啡馆女主人黛丽丝等了16年丈夫归来,却始终没有消息的故事。法国国庆那天,一个流浪汉在咖啡馆门口哼着歌,引起了她的强烈反应,她以为他是她的丈夫。德丽丝千方百计唤起失忆症和游荡……展开全部
《长别离》电影剧本文/〔法国〕玛格丽特·杜拉译/陈景亮玛格丽特·杜拉是二次世界大战后涌现出来的颇具特色的法国小说家。她的小说不以精采的描绘和离奇的情节制胜,而着重于心理刻划的细致入微和人物对白的富有含义,在法国,她被列入新小说派行列。她除了写小说以外,还写电影剧本。六十年代中期自己导演影片,导演过《音乐》(1966)、《她说要摧毁》(1969)《恒河的妇女》(1974)、《印度之歌》(1975)、《卡车》(1977)等片。她是一位现实主义的作家和导演。五十年代末期,她和其他作家一样,力图寻找新的表现方法。他们发现电影所提供的具体视觉形象是文学所不能提供的,一些作家就到电影领域中去一试身手,用电影来表达文学性题材,使文学电影化,其中最先获得成功的,就是玛格丽特·杜拉。她于1959年编写了有关原子弹造成灾难性后果的剧本《广岛之恋》,由法国著名导演阿仑·雷乃导演,结果拍成一部在西方世界具有巨大影响的影片。继《广岛之恋》之后,玛格丽特·杜拉编写了《长别离》。故事叙述一个妇女重遇十几年前在战争中失踪的丈夫——一个因受法西斯残酷迫害致残而完全失去记忆的人。她仍然忠实于对过去丈夫的感情,千方百计帮助他恢复记忆,希望他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然而,她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对她来说,活着的丈夫等于已经死去,她和他真正地长别离了。玛格丽特·杜拉在这个剧本里用深沉的色调和细腻的笔触,淋漓尽致地描写了男女主人公的感情、描写了他们的痛苦和希望。作者用极少的语言,从剧情发展中侧面介绍了男主人公的过去:他的善良、温雅,有教养的生活方式、对待生活的认真态度和幸福的家庭,他曾经是一个反法西斯的爱国英雄。这一切并没有作正面描绘,而是通过一系列的自然流露和暗示,把男主人公的往日清晰地展示在人们的眼前。面对这个衣衫褴褛、神情浑浑噩噩的流浪汉形象,使人了解到法西斯不仅毀灭了他的过去和现在,也毀灭了他的未来。当女主人公企图唤起流浪汉记忆的一切努力终告失效,流浪汉木然告别离去,女主人公追出门外,大声呼唤着丈夫的姓名:“阿拜尔·朗格努瓦!”邻居们也帮着喊叫,仓皇奔跑着的流浪汉闻声突然止步,举起双手,就象一个战俘和一名死刑犯那样,稍顷,由于他所等待的枪决并未发生,就又拔脚狂奔而去。这意外而惊人的一笔,深刻地揭示了这个被战争和集中营的生活摧残了的心灵,充满着非常强烈的戏剧性。这里没有任何直接的激烈的控诉,却深深震撼着人们的心灵,激起人们对男女主人公命运的同情和对法西斯的愤恨。玛格丽特·杜拉用文字使文学电影化,使她的剧本富有视觉形象感。她没有去追求表面的戏剧化情节,而是“紧跟人物的影子”,对人物的每一个思想、念头和表情的含义力图一一加以勾划。故事进展得异常缓馒,甚至给人造成仿佛生活已经停滞不前的感觉,而在平静的表面下,却隐藏着汹涌的暗流。在故事缓缓向前推进的过程中,在人物迟缓的动作和奇特的人物关系中,给人紧张的感情悬念,从而使作品产生含蓄、凝重、深沉的艺术感染力。整个剧本充满了凄惶、悲怆的调子,作者虽然最后在女主人公心里留下微弱的希望的火花,但那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这里既寄寓了作者对法西斯罪行的憎恨,也反映了她对医治战争在人们心中造成的创伤的绝望心情。1961年,影片《长别离》在戛纳电影节上获得大奖——金榈叶奖;同年,又在国内获得露易·德吕克奖。导演亨利·谷尔比1921年生于瑞士,早年当过报刊记者,进入电影界后,一直当剪辑师。《长别离》是他第一次独立导演。由于他长期从事剪辑工作,深谙电影美学,他初次导演的《长别离》就能显示出纯熟老练的艺术表现手法,其中对蒙太奇的处理特别出色。他对原剧本作了一些删改,加进了原剧本所没有的场景,以致有些地方剧作者玛格丽特·杜拉对此持有异议。这里介绍的是玛格丽特·杜拉的原作。译文略有刪节。——译者在宽银幕上出现一个男人宽大的后背。在后背的两边,五彩缤纷的霞光闪烁着,展现出一派塞纳河沿岸的晨景。银幕上的人用力唱着《黎明的曙光》,这是歌剧《塞维尔的理发师》中的小夜曲。他身穿一件旧外套,露出从腰至肩的部位。男人的后背消失了。一片闪烁的曙光占据了银幕。仅在这曙光的中心,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声音越来越弱,以至终于被光线融合而消失了。郊外的茫茫天空中,有三架低空飞行的喷气式飞机,发出可怕的隆隆声响。这三架飞机拖着三色国旗,说明这一天是十月十四日(国庆)。飞机飞临星星广场,飞向香榭里榭大街的中心……从共和广场飞向协和广场,那儿汇集了巴黎市的一片人海,人流并然有序地移进,移向受检阅的地点。队伍已经在游行。一辆坦克的宽大履带压碎了柔软的沥青,就象压碎一块黄油一样。检阅在飞机声、马达声和军号声中进行。游行队伍中出现共和保安部队、伞兵。―束巨大的火箭似的焰火划破了黑沉沉的夜空。火花下坠,飘散在普托桥上黑压压的人群里。普托教堂的巨大墙壁进入眼帘,黑色的墙上写着下面一句话:这个夏天,一个不知说什么的故事就发生在巴黎的近郊。一片黎明前的晨曦笼罩着教堂的钟楼。字幕在一辆重型卡车的隆隆巨响中结束,卡车轮子压碎了失落在岸上的一个玫瑰花环。洒水车发出轻擦地面的痒音,它浇湿了整个花环、纸帽、花……在普托教堂场地的对面,有一家咖啡馆,它的百叶窗还关闭着。这时已是正午时分,天气很热,河岸上的气流振荡着,使周围的烟柱颤跳起来。一辆重型卡车开了过来。汽车向左拐,驶向教堂的场地,到达咖啡馆对面的一个木工厂的门栏前。一些工人从工厂里出来。卡车停在教堂前,一个男人下了车。这是皮尔,他三十五岁,脸部表情说明他昨晚没有睡好觉,他一定是连续行驶了十二或十四个小时。皮尔在这满地尘土的小地方慢慢走着,碰上该区的居民,就向他们打招呼致意。他向咖啡馆走去。“阿拜尔·朗格努瓦咖啡馆”,这几个字刻在正门的玻璃上。女老板看着屋外,当皮尔穿过马路走来时,她向他微笑。皮尔停在酒柜前面,仅从他们俩相遇的目光之中,就使人明白,这柜台后面的女人一定是这刚进来的男人的情人。年轻的女招待在侍候顾客,并向到来的皮尔打招呼:“您好,皮尔先生。”皮尔:“您好。”其他顾客轮流向他问候。女老板没有工夫去招待皮尔。不过,从顾客相互交换笑容的谨慎神态看来,她并不是一位招摇过市的女人。咖啡馆的女老板叫黛蕾丝,三十八岁,长得漂亮、妩媚。她举止谨慎,然而为了招徕顾客,也精心地打扮了一番,不过很有分寸,并未超出商业活动的范围。帮她经营买卖的年青姑娘叫玛尔梯纳。皮尔身子伏在柜台末端的一个角上。黛蕾丝在侍候他。这次他们很爽朗地笑了。晚上七点,在朗格努瓦的咖啡馆里,再次看到皮尔坐在一张桌子旁。玛尔梯纳在招待顾客。一顾客:“黛蕾丝太太,不去度暑假了吗?”黛蕾丝(沉思了一下):“真的,这往后倒是挺清闲的。”很晩了,黛蕾丝还在卧室里同皮尔重提度假的事。黛蕾丝:“我去晓里依可能要花八天……。”皮尔:“我能带你去那儿,星期二——十五号那天我还得路过这儿。”黛蕾丝:“真好,要是你在晓里依停车的话,我就可以来回兜一圏了。这么着,要花八天。因为我在晓里依就得住一、两天,也许还要多些时候。那儿的码头,学校后面的大沼泽一直给我留下印象,后来,这都过去了……我真是太想去那儿了。”她停了一下:“去晓里依之后,我可能去尼斯。”她象一个获得满足的孩子,情不自禁地笑了。第二天,皮尔和黛蕾丝又在咖啡馆里。皮尔正准备动身。突然,一个流浪人的歌声划破嘈杂的谈话声和唱机里的音乐,传了进来。这正是影片第一幅画面上的流浪人。唱片刚一结束,他的歌声就增强了。他正踏着一条通往场地的小路向前走来。他很不引人注意地过去了。流浪人踏上一条沿着教堂的小径步向河岸,朝塞纳河走去。这时奏出音乐的主旋律。主旋律渐渐消失。流浪人走了。没有人对他留下印象。黛蕾丝:“是呀,越来越安静了。”一顾客:“这没关系,可是几天以后,你会看到……。”午后四时,一片寂静,天气异常晴朗,教堂的钟全部沐浴在阳光下。黛蕾丝拿着一张报纸轻轻地扇着。柜台上有花,花的阴影映在黛蕾丝的脸上。几天过去了,鲜花已枯萎,玛尔梯纳准备把它扔掉。玛尔梯纳(一边走):“您瞧,黛蕾丝太太,只有我们在这儿了。”她们向场地看去。屋外下过一场夏日的暴雨。玛尔梯纳的鞋陷在松软的泥土里。玛尔梯纳回屋。黛蕾丝绕着酒柜转。她俩显得悠闲自在。她们去拉下帘子,水珠掉在她们脸上,两人感到高兴,玛尔梯纳甚至笑了起来。黛蕾丝:“你会看到的,明天还会更清净……”她沉思了一下,重复着几天以前同皮尔的谈话(伴奏出音乐的主旋律),“真的,我可以去晓里依好好转一圈,花八天时间……允其是这儿这么安静,呆着干吗?”下午,暴雨的痕迹已经消失。酒柜上,摆着一些新的鲜花。玛尔梯纳坐在装钱的抽屉旁边读报,花的阴影投在她身上。黛蕾丝在屋外招待两个顾客,然后回到屋里。她往四个杯子里倒饮料,分别给一位青年警察,一位常客和归来的皮尔。她往自己的杯子倒饮料时,微弱的歌声传了进来,这仍然是罗西尼作曲的那首小夜曲《黎明的曙光》。黛蕾丝的手停了一下,才又倒饮料。当歌声增强时,她的手又缩了回来。歌声渐渐清晰。玛尔梯纳:“你瞧,那个唱歌的来了。”皮尔:“哪个唱歌的?”玛尔梯纳:“一个流浪汉,每天中午都路过这儿。”黛蕾丝:“他每天早上也路过这儿,我一起床就听见他唱。”歌声更清晰了。咖啡馆的门朝场地开着,里面的人十分清楚地听见了歌声。玛尔梯纳:“他今天唱什么?”退休者:“啊,这是歌剧《理发师》中的主题歌。”流浪人到来。他步子平稳,神态沉静,毫无倦色,正踏上通往场地的路朝前走来。当他步入咖啡馆周围的场地时,歌声戛然而止,脚步也停了,好象见到什么东西似的,犹豫了一下。最后,他拐了个弯,尽可能远远地避开了站在咖啡馆门前的警察。玛尔梯纳(对警察):“真可笑,他怕您。”警察:“你以为是这样?”黛蕾丝站在台阶上,她转动摇柄卷起帘子。听到流浪人熟悉的歌声,她发出微笑。流浪人拐弯,往右走向位于空旷的场地和教堂之间的一条通道。他走到黛蕾丝跟前。黛蕾丝微微倾斜着身子,显得不大自在。他巨大的身影就象巴格岛上一尊塑像。流浪人的身材异常高大,象个巨人。然而,他实际的装扮并没有给人留下与他身材相符合的印象。他的帽子压住眼睛,遮住了明亮的目光,脸上老是带着一种表示歉意的微笑,衣服干净,但打上了时间的烙印。黛蕾丝打量流浪人的全身,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随着他身躯的移近,他的眼睛异乎寻常地增大起来,变得大而无神。流浪人再一次走开了。这时,黛蕾丝闭着双眼,手里握着摇柄,一动也不动。她的头仰靠在涂有灰泥的墙壁上。她仿佛被一种既往的无限忧愁笼罩了。突然,黛蕾丝象昏厥了一样,松开握着的摇枘。摇柄掉在过道上,发出铁器的声响。这响声使黛蕾丝的眼睛睁开了。靠在门框上的皮尔急忙奔向黛请丝,扶住她的肩膀。她睁开眼睛,看着皮尔,象是求救一样。皮尔:“黛蕾丝,怎么啦?”她定了定神,用手理理头发,不再看皮尔。皮尔丝毫没有觉察到黛蕾丝发生的情况同路过的流浪人有什么关系。黛蕾丝(低声):“是这个男人。”她指者塞纳河的方向。皮尔:“他叫你害怕吗?”黛蕾丝(犹豫了一下):“是的。”皮尔:“那,他的什么东西叫你怕?”黛蕾丝:“什么也没有。(稍停)他走过去了。我害怕。(停了一下)没事了。”她露出微笑,脸上现出疲惫的神色。夜幕垂空。黛蕾丝呆在流浪人路过时她站立的地方。皮尔在她旁边。他看着她。黛蕾丝心神很不安定。她的眼光透露出忧愁。她向皮尔表示歉意地微微一笑。她已陷入对阿拜尔·朗格努瓦的强烈回忆中。皮尔:“你是不愿意把你的心事告诉我,还是不能告诉我?”黛蕾丝(很轻地):“我不能。即使是我愿说,我也无话可说。(稍停)可,这会过去的。”玛尔梯纳(在咖啡馆里):““黛蕾丝太太,我要走了。”黛蕾丝:“我来。”玛尔梯纳(在门栏边):“不用麻烦您了。”玛尔梯纳走了。皮尔再次追根究底地问下去。皮尔(坚持地):“他看了你,你就害怕啦?”黛蕾丝(犹豫了一下):“不,他没看见我。”皮尔(很温柔地):“黛蕾丝……”黛蕾丝:“是他的眼光。”皮尔:“他的眼光?……”黛蕾丝:“是。(她撒谎)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的眼光是无神的,温和而无神的。(停了一下)就是这样。”皮尔站起身,搂抱黛蕾丝。黛蕾丝站起身。他们漫步在河岸上。黛蕾丝一直心神恍惚地沉浸在这种甜蜜的感情中。皮尔:“告诉我……你什么也没瞒我吗?你该不是病了吧?”黛蕾丝微笑了。黛蕾丝:“不,不是,我会告诉你……”皮尔:“告诉我,黛蕾丝,告诉我吧,黛蕾丝,你高兴跟我去晓里依吗?要知道,八天后就要动身了。”黛蕾丝沉默无语,但并未引起皮尔的异样感觉。皮尔看着表:“真急死我了,我最好眼下就上路。”黛蕾丝发出一声不安的叹息,她怕皮尔把她单独留下,因为她已陷于忧愁之中,被一种神秘的恐惧感控制着。黛蕾丝:“马上?”她很快恢复了常态,“是啊,你说得对,你还是马上上路好。”对于这种“通情达理的话语”,皮尔不由叫喊起来:“你究竟有什么事?说吧,天哪!”黛蕾丝:“我有什么呢?你很清楚,好些晚上我都考虑自己的生活。这太……耗费心神啦。就这些。”夜,仍旧是黑沉沉的。场地上发出马达的隆隆声。这是皮尔卡车的马达声。他手握方向盘,朝灯火通明的黛蕾丝的窗口望去。他抽着烟,注视着在深夜时分仍有灯火的窗户。他在等待。灯火通明的卧室里,黛蕾丝和衣睡着了。在她周围,散乱地放着文件、相片、手写的信件,以及笺头上印着机关名称的打印信件。皮尔重新发动马达,把车开走了。他的情绪是平静的。黛蕾丝在信纸中翻身,发出沙沙声响。她惊醒了,发觉自己忘了关灯,于是,她的手伸向梨形开关。屋子里一片黑暗。黛蕾丝又入睡了。皮尔的车在场上后退,然后向河岸的方向驶去。卡车沿着陡峭的塞纳河沿岸行驶。与此同时,在巴黎,一个流浪人醒来了。他孤独地唱着歌。而在苏莱纳的上方,刚刚出现一线曙光。黛蕾丝仍旧穿着衣服,孤零零地躺在她翻身而压皱了的文件上。曙光透过百叶窗进入卧室。在一片静默之中,远处传来拍打声,先是细小,以后渐渐增强。黛蕾丝睁开眼睛,直起身子,用手摸着心口。她闭了下眼,试图去听引起她记忆的东西;这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脚步声从窗下传来,仿佛出现在卧室里一样:在一片空旷的场地上,脚步声尤其突出。黛蕾丝立即跳下床,推开百叶窗,往外看去。她用呆滞的眼光注视着唱歌的男人。他的软声慢慢远了,远了。他消失了。夜。咖啡馆里。顾客很少。黎明时出现的脚步声似乎没有停止,它到来了,开始声音很小,后来变大了。黛蕾丝悄悄地溜了出去。没有人留心她。歌声大了。正是那个流浪人,他一边走一边唱歌。黛蕾丝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后来人们发现她在路端。在空旷场地的尽头。她在栅栏的一个角落里等待流浪人。他朝她走来。流浪人没有看见她。她走到河沿路另一边的人行道上,她知道流浪人要去的地方。几辆小汽车挡住了流浪人通行,黛蕾丝这才赶到他的前面。她等待着,同时用手指把两鬓的发丝梳理到后面,压紧,露出她的整个脸,好让流浪人认出她。流浪人走近了,她抬起整个脸对着他。流浪人从黛蕾丝身边经过,朝她微微垂下双眼,但却视而不见。黛蕾丝进行第三次尝试。她再次走到这个孤独的过路人前面,这次是在陡峭的塞纳河岸的台阶下。她象刚才那样梳理头发。让流浪人“方便地”看到了她。可是她发现流浪人根本没有认出地。于是,她让头发垂到她的脸上。她上了岸,转身对着流浪人。而流浪人却哼着那不变的歌曲,继续走他的路。黛蕾丝异常缓慢地迈着步子。她走远了。后来,她又重新转身对着流浪人,停住了。她久久地看着他,就象看船开航一样。当再也看不见他时,她便双肘依靠在岸边的栏杆上,木然地呆在那儿,陷入茫茫沉思。她的手放在栏杆上,放在石拄上,目光随着手的移动而移动。后来,她的手缩了回来。她往回走。头发飘散着,非常缓慢地朝咖啡馆走去。快到咖啡馆的时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和面容,恢复了正常的步子。实际上,并没有人发现她。黛蕾丝走进屋去。屋里秩序并然。她发出微笑。一顾客(以自然的口气):“黛蕾丝太太,暑假快到了,怎么样?”黛蕾丝:“天气这么好,我去河岸那边转了一小圈。”她答非所问,从她眼神里却可以看出她的回答似乎是在表示歉意。黛蕾丝坐在一辆几乎无人的公共汽车里,在巴黎穿行。她停在拉菲德画廊。这是早晨。她在“海滨”商店的货架前。黛蕾丝:“我要一个海滨旅行袋。”她面前摆着三个袋子,但她却视而不见,象在岸边出现的情形一样,呆着不动。在一些大街上,百叶窗先后关上了。从雷诺汽车公司里,传出一片喧嚣声。一长串皇太子妃牌的汽车停在那儿。紧接着,出现了巴黎度假人,一些满载孩子和妇女的小车在拥挤堵塞的高速公路上发出喧叫声。这是出发度假的最后一批人。在雷诺汽车公司里,一座巨大的车拥显得空空荡荡,里面只有维修组的一个小个子男人,拿着水壶在地上按“8”字形浇水。到处是一片寂静。鸟儿在普托老教堂的场地上歌唱。黛蕾丝的咖啡馆里,空荡荡的。后厅里,她对养一只手提箱,正在清点新近买来的东西。玛尔梯纳走近她:“您还买了什么东西?”黛蕾丝:“一只海滨旅行袋。”玛尔梯纳:“什么样的?”黛蕾丝:“大的。”玛尔梯纳:“什么色的?”黛蕾丝:“蓝色的……你瞧。”黛蕾丝心不在焉。突然,从空旷的场地上,远远又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当歌声增大时,黛蕾丝抓住玛尔梯纳的手,玛尔梯纳看着她,对她这不寻常的举动感到惊奇。随着歌声越来越近,黛蕾丝站起来向门走去,她仍然拉着玛尔梯纳的手。流浪人从黛蕾丝身边经过向河岸走去,当他过去之后,黛蕾丝粗暴地抓住玛尔梯纳的双肩:“去找他。”玛尔梯纳神色慌张:“太太……”黛蕾丝:“我叫你去,请他来。”她猛烈地摇动玛尔梯纳。玛尔梯纳:“为什么?”黛蕾丝:“我叫你去,请他来。”玛尔梯纳仍在犹豫:“怎样请?”黛蕾丝:“随你便,去吧。”她把玛尔梯纳推下人行便道。玛尔梯纳去追赶流浪人,她追上了他。可是,她象个小姑娘似的,羞羞答答地站在流浪人的面前。黛蕾丝一直站在老地方,她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听玛尔梯纳说话。玛尔梯纳:“先生……先生……”一阵沉默。玛尔梯纳的声音传到黛蕾丝的耳里,她始终一动不动。玛尔梯纳:“您不口渴吗?不喝点什么吗?”黛蕾丝偎立不动,沉默着。然后她低头探出门口,看见玛尔梯纳在前面领着流浪人往回走向咖啡馆。黛蕾丝急忙后退.到后厅,拉下身后的帘子,然后靠在隔着酒吧间和后厅的毛玻璃窗上。流浪人有礼貌地把装杂志的包裹放在桌上。玛尔梯纳用眼搜索失去踪影的黛蕾丝。当看不见她时,她慌张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办好。最后,她大胆地走到柜台后面,倒了一杯啤酒,不过,她总显得象个孩子。玛尔梯纳:“天儿热,嗯?您喝啤酒吗?”流浪人停了一下,点头同意。玛尔梯纳给他一杯啤酒,他默默地接了过去。帘子后面的黛蕾丝在非常用心地倾听和察看。这时,玛尔梯纳也在看流浪人。突然,他脸上的细维特征触动了玛尔梯纳,她的眼里露出温和而惊讶的神色。玛尔梯纳:“人们听见您每天唱歌。我看见您从这儿路过。您住在那边吗?(打手势)”流浪人:“是的,那边。”黛蕾丝的脖子靠在毛玻璃上,她在倾听。她闭着双眼,神态很紧张。她皱着眉,竭尽全力要辨认出他低低的声音。玛尔梯纳:“是在河边?”流浪人:“是的,在河边。”一位顾客进来了,他曾多次混在顾客群中,他叫费尔南。费尔南:“早安,玛尔梯纳。喂,也给我一杯啤酒。”在后厅里,黛蕾丝做了个生气的手势,因为新来的客人干扰了她的侦查。这时,流浪人也同样引起了玛尔梯纳的兴趣。她心不在焉地侍候费尔南。玛尔梯纳:“您唱的什么?歌剧吗?……比如说,您刚才唱的什么?”流浪人:“我唱,我唱的……是《理发师》中的‘诽滂曲’。”在玻璃窗后面的黛蕾丝一直在听。玛尔梯纳:“歌词是怎样的?”流浪人(点点头):“首先是飞短流长,象微风扫过土——土地……”他停了一下,突然沮丧地冒出一句:“我记不起后面的词儿了。”费尔南(自信地):“这容易;然后您悄悄发现,诽谤声起,搅得满城风雨。”流浪人专心地听着。玛尔梯纳(对流浪人):“怎么回事,您那么熟悉这些曲子?您过去可能是一个歌手。”流浪人露出惊异的神情。流浪人:“一个歌手?”费尔南以说教的口吻再次插话:“歌剧,这是终生难忘的。”流浪入:“终生。可能。”他含含糊糊的答话明显地惹恼了费尔南。流浪人点点头。费尔南:“不是可能,是确实。”玛尔梯纳(总是好奇地):“真的:您过去不是一位歌手吗?”流浪人:“可能。”费尔南:“可能!什么可能?您以前究竟是不是歌手,您应该知道。您说明白点。”流浪人做了一个突然的出人意料的动作。他看看向他提问的玛尔梯纳,又看着生了气而大声说话的费尔南。在他面前,不论什么人提高调门,他都感到害怕。其次,费尔南的眼睛也使他害怕。这是警察、军人和集中营管理员的凶狠而残忍的眼睛,是那些碰上某个流浪汉的人所具有的怀疑和嘲笑、冷峻而怜悯的眼睛,流浪人对于这类眼睛是熟悉的。大家都怀疑他,对于宪兵和警察或其他人说来,唯一重要的就是看他的身份证。因而他习惯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裹,里面包着他的身份证。他怀着恐惧的心情把包裹放在柜台上,把它推到费尔南的面前。费尔南:“这是什么?”他打开了包裹。费尔南:“一张身份证吗?(他读)罗……罗贝尔·朗德?是这样的吗?”流浪人:“这是别人告诉我的。”费尔南:“是吗?罗贝尔·朗德,这是什么意思?”他用心存疑虑的人的口气说话。流浪人感到害怕直往后退。玛尔梯纳拿定了主意。(对流浪人,有礼貌地):“先生,我们什么也不要求您,您有自由保守秘密。”流浪人:“啊,这不是秘密。”费尔南:“那,是什么?”流浪人(很快地):“是我失去了记忆。”突然,玻璃窗的另一边传来椅子的折裂声,玻璃窗是隔着酒吧间和后厅的。玛尔梯纳离开了柜台,向黛蕾丝跑去。黛蕾丝倒在长凳上,当她听见流浪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时,昏厥过去了。费尔南走到她跟前。玛尔梯纳感到害怕,叫喊起来。玛尔梯纳:“黛蕾丝太太!”流浪人从柜台上迅速抓起他的身份证,放进衣兜里,逃走了。黛蕾丝终于睁开眼睛。一种新的难以形容的快乐神色挂在她的脸上。她重新站起来。黛蕾丝(低声地):“什么事啊!”费尔南用目光询问玛尔梯纳,她耸耸肩,什么也不明白。黛蕾丝站直身子,靠在玛尔梯纳的身上。黛蕾丝:“我想过。永远……我早知道……。”费尔南和玛尔梯纳都在思考和寻找黛蕾丝莫名其妙地昏倒的理由。玛尔梯纳:“您看,不该让他们进来。”费尔南:“这是天儿热……。”黛蕾丝完全恢复了神智。她推开玛尔梯纳,独自站着。她苏醒过来了,爱情使她产生了自信,使她变得年轻。这时候,她的耳边晌起乡间举行婚礼而爆发出的异常清脆的笑声、祝贺声,夹杂着“斯泰维斯基婚礼曲”中某些刺耳的重音。黛蕾丝(突然地)他在哪儿?”她打开帘子。流浪人已不在酒吧间了。黛蕾丝匆忙穿过咖啡馆,向场地走去。玛尔梯纳想阻止她。玛尔梯纳:“黛蕾丝太太!”她出去了。费尔南:“她去哪儿?”黛蕾丝跑过河沿路,来到塞纳河边的小径,那儿正是那天她试图让流浪人看见她的地方。已经是晚上七点半钟,她发现流浪人并没有在陡峭的河岸上。她开始沿着河边往圣·克罗的方向跑。她沿着普托岛的巨大墙壁没完没了地跑。她小小的身影在墙上奔跑。她有点疲倦了,在一根横跨塞纳河上的巨大管道下放慢了速度。她真的疲倦了,气喘吁吁地小跑着攀登南依桥的阶梯。她不再跑了。她在空无行人的南依林荫道上步行。黛蕾丝在塞纳河的左岸,沿着布罗涅森林步行。她的速度更慢了,鞋上沾满了尘土,脸上露出疲乏不堪的神色。她沿着充满欢笑的露营地走过,那里有不少汽车和一些奇形怪状的帐篷。黛蕾丝出现在荒凉的码头上。码头位于左岸,通向圣·克罗桥。夜幕在悄悄地降临。她拖着脚步走来了。天空一片灰蒙蒙的,在她面前,二十五个霓虹广告灯一下子闪烁起来,照亮了圣·克罗桥和没有行人的宽敞路口。天快黑了,黛蕾丝有点跛。她脸上充满痛苫的表情,而且象涨潮一样越来越厉害。她感到从此不会看见他了,永远找不到他了。黛蕾丝一副衣衫不整、愁云满面的样子。她进入“北非”咖啡馆,又踏进聚集着流浪汉的“小挢”咖啡馆。她挨个儿从流浪汉身边穿过,凝视他们。经过三、四小时的追踪,黛蕾丝脸色苍白。当天黑下来,四周寂无人声的时候,她终于在雷诺汽车工厂对面一间没有门的棚子里,发现了睡在里面的流浪人。他的床上铺满报纸,头下压着一个背包。这个既没有门,又缺一、两块隔板的棚子,只不过是“阿拜尔·朗格努瓦”这位被战争灾难轧碎了的、失去记忆的人所找到的一个避难所。可是,在黛蕾丝看来,这仍然是一个家。她站在门外,凝望着熟睡的流浪人。流浪人象个“孩子”似的睡着了。他沉浸在幸福里,显得天真无邪。黛蕾丝久久地看着他,直到深夜。她疲倦得前后摇晃,只好用一只手扶住隔板的边棱。她的眼睛向周围打量,发现一块大石头放在棚外的门槛边。她坐在石头上,把头靠向隔板,她睡着了,头垂了下来。咖啡馆的门紧闭着,灯光照亮了酒吧间。玛尔梯纳坐着靠在柜台上,直挺挺地睡着了。黎明前,圣·日尔曼岛上空鸟鸣啾啾。天还没放亮,黛蕾丝站起来。流浪人在床上翻动身子。黛蕾丝急忙退出他的视线范围。流浪人起身,走到塞纳河边洗了好一阵子脸。然后,他拍掉身上的尘土,拉直衣服上的皱折,挎上背包,提起一个用带子系着而摇晃不定的报纸包裹,再把粗麻布口袋往肩上一放,就迈着沉稳的大步,摸黑出发了。黛蕾丝远远地跟着他。天空仍然呈现出黎明前的昏暗。他眼看地上,搜寻东西,朝着有四个烟囱的雄伟工厂走去,工厂与奥托依高架桥相邻。他从断了的高架桥下面通过。他不声不响而又漫不经心地拾起他左边的一张废纸,然后又拾起右边稍远一点的―张废纸,同时,眼睛盯住另一个他所期望得到的“战利品”。他拾废纸就象在田野里采摘矢车菊一样,动作很快。他迅速地把废纸塞进肩上的麻布口袋。半小时过去了。洒在塞纳河面上的曙光在荡漾。洒水车经过河沿路,流浪人就在这条路上行走。“斯泰维斯基婚礼曲”中动人心弦而激荡的音乐阵阵传来。黛蕾丝跟着流浪人,他们俩朝普托方向走去。太阳就要升起。流浪人到了“老教堂”的场地上。突然,他哼起了《黎明的曙光》这支曲子。他走过去了。玛尔梯纳被他的歌声惊醒,走出咖啡馆。她惊奇地发现黛蕾丝也到了场地上,距离流浪人约有三十米远。玛尔梯纳向黛蕾丝奔去。她还没来得及跑到黛蕾丝身边,黛蕾丝急忙用一只手指放在自己嘴上,示意她“别担心”。黛蕾丝也走远了。转眼之间,被黛蕾丝跟踪的流浪人离开了场地,踏上尽头处的一条小路。他继续前进,走向一个堆肥料的田地。快到田地时,他一下子兴致勃勃而又小心谨慎地走到一个堆放报纸的角落,报纸从满满的垃圾筒里漫了出来,还有一些嗡嗡作响的大苍绳。他抽出一张报纸,看了看,轻轻耸了一下肩膀,把它扔了。早上十点钟,轻盈的光线洒落在平坦的郊野。那儿的草已经死去,土壤被附近石油港口的化学物质所腐蚀,金属盒的碎片东扔一块,西扔一块,在那儿闪闪发亮。流浪人到达这块被毁坏了地方,他漫不经心地从左、右两边拾起一些碎纸片。突然,他看见一本周刊,便向它跑了过去。早上十一点钟,流浪人出现在一个堆破烂的仓库的院子里。他把麻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有人给他过了秤,然后给了他二百三十五法郎。他向外走,终于和靠在栅栏上的黛蕾丝相遇了。流浪人再次认出她就是咖啡馆的女老板。他穿过大街。黛蕾丝看着他进入一家杂货店,拿出收购废纸的商人给他的钱,买了一个沙丁鱼罐头,一点儿面包和一瓶矿泉水,把这些东西放进了麻布口袋里。正午时分,强烈的阳光垂直照射着。流浪人呆在瓦莱里安山上,靠近一个工事。他试着把掉进栅栏里的一张报纸抽出来。他很有耐心,终于取出了报纸。可是,报纸一下撕坏了。他的脸上出现了强烈而短暂的失望表情。已经一点沖过了,流浪人露出了疲倦的神态。他一直呆在荒凉的瓦莱里安山腰。他弯腰走向一个洞口,从一堆木板下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堆旧报纸,一张一张非常仔细地察看。显然,没有一张中他的意,他把报纸扔了,脸上现出深深失望的细微表情。最后,他在洞底找到了某种对他“合适”的东西——一本画报。这时,他突然高声唱起邓尼才蒂所作的《露西·德·拉梅尔蒙》中的一支曲子。他坐在山腰一棵树荫下,把画报放在他的手刚能触摸到的地方。黛蕾丝站在他旁边。他开始吃午饭,这当儿,她看到使她激动不已的一系列特写镜头。——放在面包上的手;——在阳光下闪动的眼睛;——沾着点沙丁鱼油的嘴角;——阻嚼沙丁鱼的牙齿,有点脱落的右眼下睫毛;——鼻孔角边上的一颗痣;——活动着的两只手指上的月牙形指甲(他吃完了饭,开始用手指拆解报纸包裹上的小绳结)。绳结有二十五个,他没完没了地解,却不用放在他身边的一把发亮的瑞士刀片。黛蕾丝弯着腰看流浪人。他的拆解动作那样长,那样慢,无休无止,不厌其烦,以致于黛蕾丝看着那把闪亮的刀片,突然问他:“如果您把绳割断呢?”流浪人脸上现出着急的表情,他抬起眼睛。黛蕾丝为了表示歉意,很快作了补充:“哪怕以后再把绳接上……。”然而,流浪人终于解完了绳结。他的包裹是由许多报纸、周刊组成的。他的手异常灵活而快速地挑选这些报纸,杂志。他把不感兴趣的报纸放在左边的草地上,把他感兴趣的东西放在右边(其中有报纸,有周刊)。黛蕾丝被他那快速的动作迷住了。黛蕾丝:“您在挑选吗?”流浪人没有回答这个不言而喻的问题。他结束了第一步工作。黛蕾丝慢慢地蹲在他的面前。流浪人把他右边的包裹放在膝上,进行第二次挑选。可是不大顺当,每次他都犹豫一阵。黛蕾丝:“您要卖掉这些东西吗?”流浪人直楞楞地看着她:“不全卖,(停了一下)这也就成了难题。”他重新挑选了好一会儿。黛蕾丝:“我明白了。(谨慎的口吻)如果我知道怎么做,就能帮助您。”流浪人(很快地):“噢,不行,不行。”黛蕾丝:“一点也不行吗?”流浪人:“噢,是一点儿也不行。”流浪人从他第二次挑选的包裹中抽出一本画报,把它放在膝盖上。接着,从几个口袋里接二连三地拿出整枝剪、厨房用剪、缝纫剪、指甲剪。他飞速地翻看画报,翻到一张有面部特写的照片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用缝纫剪剪下这一页。跟着,用指甲剪剪裁这页上的一个男人面部特写的照片。之后,又异常热情地去剪后面画页上的手、广告、脸等等特写照片。黛蕾丝看着流浪人干活。黛蕾丝:“我正过暑假,眼下什么事也没有……您瞧,我是在闲逛。”流浪人:“是,我看见了。”黛蕾丝:“能帮您一点儿忙我就很高兴。您能不能告诉我您是怎样取舍的,为什么要这张不要那张……这根据什么?”流浪人:“噢……什么都要根据……所以……。”黛蕾丝:“您活儿挺多?”流浪人:“挺多。”他干完了活儿。左右两边除了剪下的面部照片外,没有其它东西了。他膝盖上的一本美丽的画报剪得乱七八糟,象一堆废纸。他看着这本画报。满腹忧愁涌上他的脸。流浪人:“太太……太太……(失望而央求的口吻)您就不愿走了吗?”他剪照片。老教堂那儿的咖啡馆在荒凉的场地上重新开业了。玛尔梯纳从柜台上拿走了写有“从十一月三日至十八日停业”的告白牌。没有一个顾客。黛蕾丝在和两个人谈话,这两个身穿黑色服装,象参加宗教仪式的农民,他们正要去巴黎。实际上,也正是这两个理由使卢瓦尔河上的晓里依的两位村民身着黑服,一位是六十岁左右的女人,另一位是诚实而具有外省人相貌的三十岁上下的男人。黛蕾丝象以前那样,穿着非常讲究,她的亲属坐在后厅里的一张桌子旁。她的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微笑。而她的晓里依的亲友却是忧郁的。黛蕾丝靠在拒台上,望着外面的场地,眼里露出狂热的光芒。整个气氛令人不安而又庄重。黛蕾丝:“他不会迟到的。”她去到后厅,那儿有个男人正重新合上唱机的盖子。唱片经营者:“我把这一类所有的节目都放进去了。有八张唱片。全是歌剧。”黛蕾丝:“行。”唱片经营者:“可您要知道,这不是流行的。”黛蕾丝:“好……就这样,你暑假愉块。”唱片经营者走了。流浪人惯常路过的时间临近了。唱机旁的黛蕾丝放上一张唱片:一个职业歌星用意大利文唱的歌剧《塞维尔的理发师》中的小夜曲,在咖啡馆里回响着。流浪人正从远处的马路朝咖啡馆走来。黛蕾丝一直看着他到来。音乐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流浪人被吸引住了,他放慢了步。音乐声使他不知所措,他停在咖啡馆的门槛前,默然无语。黛蕾丝示意他进屋,他点头致谢,进入屋内。黛蕾丝走近他:“要一杯鲜啤酒吗?”他作了赞同的表示,可是他的示意总是令人难以察觉。黛蕾丝亲切地送走玛尔梯纳:“现在你走吧,祝你暑假愉快,我的小玛尔梯纳。”玛尔梯纳:“可是……”黛蕾丝:“别可是,可是的,我一切都好……”黛蕾丝让她的两位亲友坐到后厅去观察流浪人。他们兴致勃勃地察看他。流浪人转身,背对着柜台后面的黛蕾丝,全神贯注地听音乐。唱片完了。没人说话。流浪人(点点头):“这不错。”他仍旧是一副老样子,胀鼓鼓的衣服盖住了他的身腰,他的神态纯洁无邪。万物似乎中止了呼吸,一片寂静。黛蕾丝关上门,流浪人发现了,他可能产生了惧意,黛蕾丝对他报以使人绝对放心的微笑,他镇静了。有一位顾客敲门,想进来。黛蕾丝向他示意已经关门了。现在,咖啡馆里就只有他们四个人。黛蕾丝走近流浪人,亲切地邀请他:“您的啤酒……来坐下,坐在那儿。”她从柜台上端起一杯啤酒,走去放在后厅里的一张桌上。流浪人跟着她。她递给流浪人一个杂志包裹,用眼神示意请他到桌旁,面对她的亲友坐下。黛蕾丝:“瞧,我是想着您的。”流浪人没有道谢。他接过包裹,解开绳索,开始翻阅杂志。起初,流浪人象一个走亲访友的听话的孩子,满怀兴趣地翻阅黛蕾丝的杂志,而一点也没有沉浸在节奏快速而狂热的乐曲声中。后来,他的眼光突然被他自己的包裹吸引住了。他认为包裹异常的不整齐,因而感到大惑不解。因为每份《解放了的巴黎人》的第一版部露在外面,上面打了绳结。于是,他放下包裹,开始一个一个拆解绳结。绳结很多,比上次的还多,再如上旁边还有三个人说话,因此,他这个孤独的行动早已使人忍耐不住了。流浪人把引起他反感的包装一一改正过来。他把下半层报纸的头版翻过来朝上放着,然后把上半层报纸放在柜台上齐边叠整齐,还清点数目,似乎要使上、下两层的报纸绝对相等,最后,把报纸的头版翻过去,朝下放好。这样,在翻动包裹的任何一面时,露在外面的总是最后一版了。流浪人在包裹上再次打上很多绳结。流浪人的姨妈一直盯着他一边努力回忆,她看着他,垂下眼睛,又看看他。那位青年男子也是这样,他竭力回想是否在他的童年时代曾有人提起过这位男人。然而流浪人却只看他的杂志,什么也没有察觉。窗外的两个妇女也象他们一样,在观看流浪人。黛蕾丝和她的亲友聚在一起。她转身对着翻阅杂志的流浪人。黛蕾丝(低声):“怎么样?”阿丽丝(低声):“我不知道。”黛蕾丝突然把脸转向她的亲友,并暗示要为流浪人故意制造一番对话,好让他听见。她激情满怀地引导这番背诵式的对话,她伪装的声调很高。对话的同时,她们注意流浪人的反应。流浪人孤零零地呆在屋子中央,老是翻看杂志。黛蕾丝:“我亲爱的阿丽丝,让·朗格努瓦的身体怎样啦?”阿丽丝:“让·朗格努瓦的身体好。他的妻子等他去度假哩。”黛蕾丝:“伊莎贝尔吗?是伊莎贝尔·朗格努瓦吗?”阿丽丝:“是的,是伊莎贝尔·朗格努瓦。”谈话没有产生丝毫效果。流浪人在翻杂志。黛蕾丝:“晓里依,卢瓦河上的晓里依村子还是老样子吗?码头呢?教堂呢?还有学校后面的大沼泽呢?”流浪人继续翻看杂志,但速度很慢了。其他人以急促而讯问的口气对话。三个人的眼睛都看着流浪人,而流浪人却没有看他们。他们的口气渐渐带有一种使人受不了的挑逗性。他们想强迫流浪人回到自己的家园,就象迫使一只野兽回到自己窝里一样。他们的谈话是毫无顾忌的。黛蕾丝(继续说):“伊莎贝尔·朗格努瓦现在有几个孩子?因为,阿拜尔在卢瓦河上的晓里依被抓走的时候,你记得是一九四四年六月,是在卢瓦河上的晓里依,那天早上阿拜尔打伊莎贝尔·朗格努瓦的家里被抓走,他的嫂子伊莎贝尔·朗格努瓦已经有三个孩子了。”阿丽丝:“可不,是德尼斯,乔杰特,玛赛尔。”黛蕾丝:“时间很长了吧,阿丽丝,很长了吧,有多长时间啦?”阿丽丝:“十六年啦。(停了一下)伊莎贝尔又有了一个孩子,名叫阿拜尔,因为在卢瓦河上的晓里依被抓走的那位舅舅名叫阿拜尔·朗格努瓦。”以下谈话差不多是喊叫着进行的。玛赛尔:“是的,阿拜尔·朗格努瓦是我的舅舅,他是在卢瓦河上的晓里依叫法国警察抓走的。”阿丽丝:“是的,他正是我的侄儿阿拜尔。我的侄儿阿拜尔在卢瓦河上的晓里依受过刑。”黛蕾丝:“是的,他被送到曼恩——卢瓦尔省昂热布的盖世太保手上。(声调很低)以后你还记得吗?一九四四年六月二十四日,他被监禁在弗雷纳,一九四四年七月十四日又转走了。”语调变得平淡,犹如背书,象是在宣读一项关于寻找一个于一九四四年失踪的人的通告。阿丽丝:“是的,他的朋友阿尔托·甘比尼和两个飞行员象他一样失踪了。”玛赛尔:“他们被捕的时候,阿拜尔·朗格努瓦正护送他们去英国。”阿丽丝:“阿拜尔·朗格努瓦这位英雄,他甚至还得过勋章。这位英雄,阿拜尔·朗格努瓦得过勋章。”黛蕾丝:“一些上层人士一九四六年八月二十吗日在残老军人退休院里,把阿拜尔·朗格努瓦的勋章交给了他的妻子黛蕾丝·朗格努瓦。”玛赛尔:“一九三六年,黛蕾丝·朗格努瓦同她的双亲来到晓里依时,她叫黛勒莎·甘比尼。”黛蕾丝:“黛蕾丝又结婚了吗?阿拜尔·朗格努瓦的妻子呢?当她的丈夫在卢瓦河上的晓里依被捕之后,她又结婚了吗?”黛蕾丝的语气充满自豪,以后越来越温和,越来越低。阿丽丝:“不,黛蕾丝·朗格努瓦从没再婚。”黛蕾丝:“从没再婚。”玛赛尔:“从没有。”黛蕾丝:“事实上从没有。她在巴黎,黛蕾丝·朗格努瓦呆在巴黎。她在巴黎郊区的普托继续经营她的生意。暑假她就回到卢瓦河上的晓里依去。其余的时间她呆在巴黎。黛蕾丝·朗格努瓦在巴黎。”一片沉寂。他们在等待。流浪人在听。当他没有听见他们再说话时,就转身对着他们,发出微笑。他的微笑非常柔和、模糊、令人捉摸不透。然后,他十分突然地收拾好剪刀,走了。他走了。黛蕾丝的两位亲友有点象演完戏的演员,完全松弛下来了。黛蕾丝·朗格努瓦却是满脸喜色。黛蕾丝:“是他。不是吗?”他们三人紧靠柜台站着。阿丽丝的声音重新变得自然,温和而诚恳。阿丽丝:“黛蕾丝,我的孩子,我老了……你的丈夫阿拜尔·朗格努瓦,我很熟悉他……我看着他出生……长大……我比你早二十五年认识他。(稍停)你懂得,我从没象你那样用爱情的眼光去看他。正因为这样,黛蕾丝,我不会受骗。”黛蕾丝没有回答,她仍然是喜气洋洋的。阿丽丝(继续说):“当一个人爱上某个人的时候,人们常说,他(她)是唯一最了解这个人的了。黛蕾丝,我的看法正相反。现在我好好观察了这个人,我那么长久地看着他……”坚信自己看法的黛蕾丝,在勉勉强强地听阿丽丝说话。她走到唱机前,放上一张唱片。这是邓尼采蒂所作的歌剧《艾里克西尔之爱》中的曲子“暗中流泪”。然后她转身对着阿丽丝。黛蕾丝(非常愉快地):“他的眼睛,阿丽丝。你也认出他的眼睛吗?”阿丽丝(象晴天霹雳一样突然道出真心话):“没有。”黛蕾丝:“怎么啦?”阿丽丝:“没什么。”黛蕾丝激动起来,她终于明白了,站起身,走开了。阿丽丝:“回来,黛蕾丝……你说的,比方眼睛吧……阿拜尔的眼睛是忧郁的。”黛蕾丝(怒气冲冲地):“不总是那样。”阿丽丝:“不,总是那样的。”黛蕾丝(叫喊):“不是!”阿丽丝(平静地):“就是。”一阵沉默。阿丽丝力图打破这种局面,她再次平静地发表否定意见。阿丽丝:“好吧……可,黛蕾丝,他的身材呢?朗格努瓦家的人身材都高大,可阿拜尔却没这样高……”黛蕾丝打断了阿丽丝的话。她给人一种掌握了确凿证据的印象。黛蕾丝:“身材?这我知道,我的头发齐他的嘴……一点不错……他是晓里依最高大的人……这我知道……我的头发……”阿丽丝也打断了她的话。阿丽丝:“同这个人比呢?”黛蕾丝:“一样。”她们彼此都听不进对方的话。阿丽丝的目光转向唱机。阿丽丝(口气有点不耐烦):“可是,黛蕾丝……你告诉我们他随时在唱的所有这些歌剧呢?他是怎么学会的?你该记得,收音机播放这些音乐的时候,阿拜尔他……”黛蕾丝俏皮地笑了。,她早已想到这个问题。黛蕾丝(调皮而温和地):“我的堂兄阿尔托·甘比尼呢?你从他身上发现什么东西?他们俩一起呆在集中营。难道他,阿尔托就不能唱歌剧吗?”阿丽丝沉默无语。黛蕾丝突然来了灵感,她发现了支持她的“有力论据”。黛蕾丝:“再说,你看,他半个月来为什么每天都路过这儿,正好路过这儿?”阿丽丝:“是呀,为什么?”黛蕾丝:“因为这儿曾经是他的家,我们的家。”阿丽丝(依此推理):“好,那为什么也有十六年不路过这儿呢?”黛蕾丝:“因为他的记忆刚在恢复。是他的记忆引他到这儿来的。(加重语气)正象凶手有时候要三十年后才回到他们犯罪的地方一样,可他们总要回去的。我知道是他,阿丽丝,我知道是他。”阿丽丝:“你怎么知道是他?”黛蕾丝(很郑重其事地):“我知道他,全凭我的感党,因为我也早把他忘了。”玛赛尔:“可是,黛蕾丝,他究意有没有证件?”黛蕾丝:“当然有。但全不是他的名字,因为直到现在,他都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玛赛尔:“他是怎样得到这些证件的?”黛蕾丝:“你想想,他干的这行,不管到什么地方,证件……”阿丽丝(相当温和):“黛蕾丝,你必须有理智。我可能不会相信他,但,他可能就是过去的阿拜尔·朗格努瓦。可是现在,黛蕾丝,现在你看见的这人是谁?”黛蕾丝脸露喜色,从柜台后面拿出一瓶香槟酒,来共同庆祝这意外的新发现。她的动作干净利落。黛蕾丝:“阿丽丝,既然是他,就是他……”阿丽丝看着黛蕾丝,感到惊讶。她明白自己不能再对抗下去了,因为那是无用的,也是失礼的,这时应该显得非常温柔而严肃。阿丽丝和玛赛尔乘上小型有蓬运货车走了。黄昏开始到来,他们两人都愁眉不展。玛赛尔:“总之……你说……你没有认出他……”阿丽丝:“这个人给我的回忆是那么不同,可你要知道……经过长期别离之后……我还能认出什么……”玛赛尔:“他的姓一定是朗德,她说他叫阿拜尔·朗德吗?我们一定能打听到。”阿丽丝:“是的,一定能。如果是他,象他那副样子……这可怕极了!”第二天黎明,黛蕾丝走出咖啡馆,她的腋下夹着一个杂志包裹,这是头天晚上流浪人忘记带走的。她穿过场地,踏上河沿路,那儿几乎没有车辆和行人。当太阳从塞纳河上升起时,她正迈着缓慢的步子,穿过圣—日尔曼岛,走向流浪人的小棚屋。她到达小棚屋,等待流浪人出来。流浪人出来了,他看见了黛蕾丝。她把有“图片”的包裹递给他。黛蕾丝:“您忘了这个。”流浪人:“忘了。”黛蕾丝(犹豫了一下,然后微笑):“昨天,您走得那样快。”流浪人:“是的,昨天……”他并没有努力去回忆。黛蕾丝总是微笑,竭力做出自然的样子看着他。黛蕾丝:“是的……我的家就在那儿……在咖啡馆……您走得那样快……”黛蕾丝不等他冋答,就把报纸包裹递给他。流浪人(接过包裹):“家……当时晚了。”他把包裹拿到手上的时候,眼里流露出非常满意的神情。他把包裹放在他的盒子上,然后郑重其事地拿出剪刀。黛蕾丝站在他旁边,分明显出又怕又爱的神情。黛蕾丝:“杂志,这是借口,我来是因为有事要告诉您。”她仿佛变年青了。流浪人:“告泝我什么事?”他抬起眼睛看着黛蕾丝,显得平静、隔膜、令人捉摸不透。黛蕾丝:“我是来告诉您,您使我回想起某个人。”流浪人:“某个人。”他垂下双眼。天气这么热,他穿得那样多,以至他低头坐下时,看不见他一点肉体。黛蕾丝:“我认识某个人。是几年以前的事了。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他,从没看见他。(停了一下)您不会知道是您哪一点让我记起他。”她平静下来。流浪人向周围看了看,又抬头看着黛蕾丝。她这次却没有看流浪人。流浪人:“我能干什么呢?”黛蕾丝(失望、温和而央求的口气):“我不知道。(稍停)您可以就象这样来……随时来……(停了一下)我们可以互相见面。(稍停)有时候一起吃饭……(稍停)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交谈……就象这样。(停了一下)我们听音乐。(稍停)您……(突然停住)”流浪人:“问题是我太忙了。”黛蕾丝:“我知道。可在这儿那儿吃饭……在您的家还是在我的家……是不会花掉您好多时间的,您没有发现吗?”黛蕾丝向流浪人亲切地微笑,他没有回答。她感到欢欣鼓舞,沉浸在甜蜜之中。黛蕾丝:“您没有发现吗?”流浪人直起身子。他们俩面对面地站着,象一对夫妇。流浪人:“我不明白。”黛蕾丝笑了,他也笑了。黛蕾丝:“这是我早有的一个想法,一个滑稽的想法。”流浪人:“是,这是一个滑稽的想法。”黛蕾丝:“确实可笑……”他笑了,因为她在笑。这个男人是那样的天真无邪,以至于他看到别人快乐时,他也快乐。黛蕾丝:“如果您同意,我会很高兴。”这时,流浪人做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动作,他的双手不知如何放是好。流浪人:“很高兴……(口气象孩子,她的话使他很高兴)”黛蕾丝:“是的。那么……您来,是吗?就象您路过那儿一样……这对您是方便的……这些天您抽一个晚上……”第二天晚上,黛蕾丝·朗格努瓦在她的厨房里。厨房门朝向教堂,与酒吧间相邻。最后她摆上一张桌子,把它布置得简朴而逢重。桌上有两副餐具,桌布是白色的。桌子一摆好,她就坐在桌前,等待着。她空等了一场。她手里拎着提包回到咖啡馆。面包从她的提包里露了出来。皮尔在她旁边。他们俩站在门口说话。黛蕾丝的一只手扶着门上的锁把。皮尔脸露愁色。皮尔:“这,我不相信是他。”黛蕾丝:“你要知道,我一闭上眼就又看见他了。”她真的闭上眼。黛蕾丝:“他原来的样子多好。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多么融洽。他和蔼可亲。他是一个多么不同的人。世上没有象他那样的人。我们多么相爱啊。你不会知道,我真象得到了宝贝。”停了一会儿。皮尔:“他,他不愿再认你。”黛蕾丝:“认我,他会认我。”皮尔:“可是谁告诉你他会认你的?”黛蕾丝做了个肯定的手势。黛蕾丝:“可你不明白,他所以路过这儿,就是来找我,找寻他的记忆。”停了好一会儿。皮尔:“黛蕾丝……度假的事……我不再带你去了吗?你我之间的事就这么吹了吗?”她看看他,就象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她作了一个同意的表示,然后进到咖啡馆里,轻轻地把他关在门外。晚上八点半,黛蕾丝听到远处的歌声,她又一次进入厨房等待“阿拜尔·朗格努瓦”。她站起来,从屋里往外注视流浪人的步伐。夜幕垂空,流浪人的身影从橱窗上扫过。黛蕾丝走到门边,流浪人也同时到来。她打开门,流浪人进到屋里。他的服饰象原来那样,毫无变化,他的胡须比平常既不长,也不短。一个装废纸的粗麻布口袋搭在他肩上,手上提着一个由“解放了的巴黎人”报打成的包裹;背上的背包没有露出来,里面装着“珍贵”的财富:那都是他从彩色画报上剪下来的一些人物面孔的画片。黛蕾丝对流浪人表现出一种由爱情唤起的惊喜感情。象往常那样,流浪人只向黛蕾丝微微致意,黛蕾丝也向他微微致意。她带他朝厨房走去,自从发出遨请以来,那儿的一张桌子就一直为流浪人布置停当。整个房间沐浴在柔和、宜人、宁静而舒适的灯光下。流浪人跟着黛蕾丝,但他不知不觉慢下来,落在黛蕾丝的后面,因为他发现桌子的角上,折叠整齐的餐巾放在玻璃杯里,好比乡下人过节一样。他脸上露出惧怕的意思,他穿着草绳底帆布鞋的两只脚在原地转了半圈。流浪人:“……这是……小的……”黛蕾丝转身看着他,又看着布置好的桌子。她指着宽大的后厅:“您喜欢在那儿吃饭吗?”流浪人停步,表示同意。黛蕾丝:“那您去那儿吃饭吧。”流浪人坐在后厅里的一条长凳上。他脱下帽子。有人从场地经过。也有几个本区的人正通过窗户往屋里瞧。一位妇女:“怎么啦?”费尔南:“他们在用饭。”一位妇女:“她请他吃晚饭?”费尔南:“是的,一顿正式的晚饭。”流浪人不再戴帽子。从正面看,他还有一些头发,但已灰白,又短又干,犹如灰白的稻草:流浪人吃饭很符合规矩。黛蕾丝专心地看着他的手。她站着。她在侍候他。她侍候这个一度属于她的男人。刀叉声发出的声响。在黛蕾丝面前,“阿拜尔”丝毫没有表现出利用自身地位的样子。他没有一刻想安居在这从天而降的安乐窝里。不管他在什么地方,对他说来都是一样的。他们问答,间隔拉得很长。流浪人:“真好吃,您不吃了吗?”黛蕾丝:“啊,我吃得很少……”她从放餐具的小桌上端起一只干净的盘子,送来干酪。厅里寂諍无声。只传出一种“声音”,就是这个男人由他妻子侍候吃饭的声音。黛蕾丝:“您喜欢干酪吗?”流浪人:“是,我很喜欢这个……我吃了不少。”他在吃一片薄薄的干酪。黛蕾丝难以形容的口吻:“您有最爱吃的东西吗?”流浪人作出努力回忆的样子。黛蕾丝等待着,她知道他喜爱的乳酪的名字。她再一次等待着,强烈希望他记忆中本能的东西受到启发。流浪人:“等等,是的……肯定有……您等一等……”他举不出名字,什么也没有说。是黛蕾丝帮助了他,她一直显出讨人喜欢的样子给他提示这卢瓦尔的乳酪的名字。黛蕾丝:“可能是曼恩兰乳酪吧?”流浪人:“噢,是!曼恩兰乳酪。(停了一下,打了个手势)很干。”黛蕾丝说出相同的乳酪,他并不吃惊,他根本不在乎她这不平常的发现。他吃他的乳酪。黛蕾丝给他倒了一杯酒。黛蕾丝:“在巴黎,眼下不可能找到曼恩兰乳酪,这是有季节性的。可那边的铺子一下来了货,这些乳酪就是从那儿搞来的。”流浪人:“从那边搞来的?”黛蕾丝:“是的,是的,是从曼恩—卢瓦尔来的。曼恩兰乳酪是曼恩—卢瓦尔乳酪的一种,是夏天吃的乳酪。”流浪人:“曼恩兰乳酪是夏天的乳酪吗?我不知道。”黛蕾丝(口气不变,象一位社交人士):“您得注意,我会搞错的……”他们相视而笑,黛蕾丝又谈起乳酪:“这种乳酪是夏天的。”流浪人露出怀疑的神色。流浪人:“噢,我是在想,我是在想……”她等待着。可是不等他说完就插话。黛蕾丝:“您很久没吃过这种乳酪了吗?”流浪人:“噢,是……一定有很久了。”他继续吃乳酪,黛蕾丝显得非常温柔。黛蕾丝:“您不再记得啦?”流浪人(象请求原谅的口气):“唉,不记得啦。我失去了记忆。”黛蕾丝:“啊,我不知道。”她“不知不觉”地撒了个谎。流浪人总是象请求原谅的样子。流浪人:“德国……”黛蕾丝:“您被关进集中营?”流浪人:“是。这是别人后来告诉我的……可饮食的爱好,我是记得的。”他说这些话时,非常轻声细语。黛蕾丝拿起酒瓶给他斟酒,也给自己斟酒。然后给他端上乳酪。流浪人点头接下。他的神态奇妙地造成了一点拘束的气氛。他俩漫不经心地谈着。黛蕾丝竭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感情。黛蕾丝:“失去记忆之前……”她停住口。流浪人抬起头,等待着。黛蕾丝:“您一定吃了不少苦?”他吃惊而有礼貌地看着她。流浪人:“这就是说,我不知道,是吗?”黛蕾丝:“是真的。(稍停)那,有人告诉您德国的事儿吗?”流浪人:“噢,是,有人告诉我。”就象他有时表现的那样,他变消沉了:犹如在他那塞纳河边的小天地一样,差不多没睡醒的样子。他静静地吃着东西。神态木然。然后难受地吸着烟。可能是吃多了,或许是黛蕾丝让他喝多了,他平常是很节制饮食的。黛蕾丝:“可您开始有记忆的那会儿,您记得起来吗?”他皱了皱眉头,突然缩缩身子,显得象老头儿。流浪人:“什么那会儿?”黛请丝:“就是您失去记忆以来记起的头一件事。”流浪人:“噢,是……当时在一片田地里,那儿有圆形的灌树丛(比划手势),纹丝不动。挺静,没人,这些我都记得。那是白天。那是很久的事了。”黛蕾丝加强了语气,几乎发出一声喊叫,但声音低沉,流浪人并没有听见。“可当时呢?当时您怎样啦?”流浪人没有回答。他一点也不惊奇。黛蕾丝:“感到奇怪,是吗?您知道……这对您产生的影响。您象这样……在田地里……是那样新奇,而且您并不熟悉。”他垂下双眼,陷入沉思。黛蕾丝激动起来,但还是控制住自己:“您惊奇吗?”流浪人:“噢……不。我站起来,开始往前走……就这样。我站起来,往前走,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黛蕾丝:“可是,您说的这个灌木丛、田地、太阳、就象这类东西……您以前看见过吗?”流浪人:“怎么会知道那些东西呢?”黛蕾丝:“以后还有什么?您说您起來,直往前走,那还有呢?”流浪人:“噢……是……我起来,往前走,感到有点头痛(打手势)。就这些。”黛蕾丝完全恢复了镇静。黛蕾丝:“您愿意听音乐吗?”流浪人:“嗯,好吧,听音乐。”他微笑了。那人站在唱机前面。他们坐在两张椅子上,面对着唱机。完全象坐在戏院里一样。他们听歌剧《塞维尔的理发师》中的小夜曲。咖啡馆空荡荡的。只有唱机上的灯光闪烁着。他们在听罗西尼作的曲子。罗西尼的唱片完了时,流浪人在唱机前唱了起来。黛蕾丝很严肃地听他唱,脸上却流露出痛苦的表情。这时,黛箭丝再次起身。她开了电灯,走到柜台后面,拿出一瓶早已准备好的香槟酒。她差点儿笑了出来。黛蕾丝:“我们喝点香槟酒吧。”流浪人惊奇而高兴地“噢”了一声,他感到疑惑不解。黛蕾丝:“偶而一杯,干嘛不喝呢!”黛蕾丝在柜台上斟酒,她待在柜台后面。稍稍靠近咖啡馆的另一边,聚集着好几个人。退体者:“我知道,她在犹豫。从她肩部的动作、步伐,以及声音,都说明她在犹豫。”费尔南:“如果流浪汉记不起她,那她重新认他有什么用呢?”退休者:“设身处地想想吧。您得注意她收到的死亡通知书,我是看过的,我当时就认为通知书不很明确。”黛蕾丝:“这一定很不寻常,您刚才告诉我(稍停)失去了记忆,(停了一下),就象这种……完全失去了,是吗?”流浪人:“是,完全失去了。可您知道……。(他好象要说:您是知道我失去了记忆的)”黛蕾丝对他说话,就象从前对他倾吐爱情似的:“任何东西……真的,任何东西……您都记不起了吗?”流浪人向她微笑,做了一个很轻微的“默认”的表示。黛蕾丝:“任何人……哪怕是一个人……”他问她微笑,再次做了个很轻微的“默认”的表示。黛蕾丝(大声而挑衅性地):“要是我向您建议去恢复记忆呢?要是有种方法能使您恢复记忆呢?难道没有一种新发明让您一下就知道您过去全部的事吗?”流浪人后退了一步。流浪人(低声地):“我不明白。”黛蕾丝竭力喊叫,要求他,恳求他。黛蕾丝:“您一下就会三倍……几十倍的恢复您的记忆……”流浪人又退了一步。黛蕾丝:“您以前可能有房子……华丽的住房……世上最好的朋友……家……(停了一会儿,声调变得很低)一个妻子……一个唯一的妻子……她可能同样经历了各种风险……谁知道呢?您可能旅行过吧,旅行到天涯海角……那末,您干嘛拒绝这一切呢?一种美好的生活正在等待您……干嘛拒绝呢?”流浪人仍然后退。也许是找他的帽子吧?流浪人(声音很低,似乎怀着恐惧):“我什么也没拒绝。”黛蕾丝走去坐到后厅的长凳上。她显得疲乏不堪。流浪人朝她跨回一步,他显得沉静,但仍然是一副懵里懵懂的样子。黛蕾丝说话的声音很低,非常低。她完全恢复了平静。黛蕾丝:“原谅我。”他没有回答。黛蕾丝:“我是想说(声调总是很低,而且有气无力):“您怀着许多美好的愿望就有可能记起比您说的那块田地更多的东西……不管是太阳……丛林……您都可能去试着……”流浪人:“怎样做呢?”黛蕾丝又暴躁起来:“难道从没有人说过您是装疯卖傻的人吗?”流浪人微笑着发话了,好象是他受到吹捧似的。流浪人:“没有……说过……在办公室里。可我从来没信过。”黛蕾丝的语气变得婉转起来,虚虛实实,又象煞有介事:“我还是认为,从前,您可能是幸福的……可不是……您回忆过去的幸福对您会是愉快的……”流浪人:“幸福,过去?”黛蕾丝:“是的,为什么不是呢?”他沉思,产生了反应,重提话头,但言之无物:“可能是。谁知道,嗯?过去的幸福。”黛蕾丝避开了他这部分谈话。黛蕾丝:“告诉我,关于您的记忆,医生对您讲过什么吗?”流浪人:“讲过,他们对我说,他们不知道。”黛蕾丝疯了似的一再追问,她发狂了。黛蕾丝:“他们没给您什么希望让您在某一天恢复记忆……没有任何希望吗?”流浪人:“我不知道。”她眼里噙着泪水,但为了保持面子,她向他微笑,同时去安放一张唱片。为了结束她这种失去理智的谈话,她提议跳舞。黛蕾丝:“跳舞,您记得吗?”流浪人:“跳舞,跳舞……(高兴地)这可能行。”她开始向他伸出胳臂。黛蕾丝:“愿意吗?”流浪人向黛蕾丝走去。他们开始跳舞。他跳得很好。黛蕾丝很得体地靠着他,她既沉浸在欢乐之中,也沉浸在失望之中。她一边跳,一边不断地看他侧面的脸、耳朵和头发。她内心非常激动,却说了句简单的话:“我谢谢您的到来。”她小心谨慎,但又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渐渐地,她用手去轻轻触摸流浪人的头。她的这一动作持续了很久。以后,她摸到了他头上的一个竖着的大伤疤。她的手停住了,一动也不动。流浪人转动身子,背对着固定在后厅隔板上的一面镶有黑框的小镜子。黛蕾丝从镜子里看到那条伤疤。这个头上有创洞的男人,好比一所被轰炸过的房屋,虽然还站立着,却已毁坏而不可医治了。然而,他对生存还抱有完美的幻想。面对反照出来的伤疤,黛蕾丝纹丝不动。她停止了跳舞。流浪人对这一中断感到惊奇。他回过头去,想看黛蕾丝看的是什么东西。可是,他在镜中看到的却是他的脸。黛蕾丝:“我谢谢您的到来。”她靠在这个有创伤的头上哭了。但流浪人并没有察觉。他们又开始跳舞了。他专心而使劲地跳着,象个年青人。黛蕾丝非常合拍地伴随着他的步子。黛蕾丝:“瞧,您跳得多好。”流浪人:“啊呀,您是一位和蔼的太太。”黛蕾丝知道这算完了。流浪人将永远认不出她了。然而她仍然问他:“一位太太?难道您不记得您有过一位?您很爱她吗?”流浪人作了一个否定的表示。黛蕾丝:“有一次,您同一位叫黛蕾丝·朗格努瓦的女人结了婚,您记不起啦?在晓里依?在卢瓦尔河上的晓里依?”他依旧作了个表示,但这次几乎不被人发现,可是他的意思是明显的,还是“不”。华尔兹的唱片结束了。黛蕾丝:“瞧您跳的舞,挺不错。”不知是什么原因,或许是黛蕾丝第一次使他激动了,他并没有坐下,而是看着她。流浪人:“噢,您真和气,真的。”黛蕾丝:“不,不,不是,(稍停)我告诉过您了,您让我想起了几年前我认识的一个人。”流浪人:“您从来没有再见到他?”黛蕾丝:“从来没有。一个我很爱的人……”她坐在一把椅子上。满腹心事使她精疲力尽。流浪人站在厅的中央。流浪人:“这是叫人伤心的。”黛蕾丝:“是啊。”他们面对着面。黛蕾丝:“关于您的记忆,有人对您说了点什么?是不是说过,总有一天……您象这样……一下就能恢复记忆?”流浪人:“噢,您哭了。”黛蕾丝:“您想想吧。”她笑了。流浪人放心了,但再也不回答问题。只有他们俩一直呆在咖啡馆,流浪人没有坐下。这时远处的摆钟响了。他拿起帽子。黛蕾丝:“您该走了吗?”他表示要走。他向黛蕾丝伸出手。她握住他的手。他们象世上所有的人那样握手。黛蕾丝不再流泪,但更难受了。他们彼此一句话也不说。他向外走。黛蕾丝看着他光光的、被炸伤的头远去。她打开门,流浪人在她的前面。他头上的大伤疤就在她的眼前。在这世界上,她只看见她活着的“死丈夫”,此外,什么也没有看到。流浪人戴上帽子。他走到咖啡馆的灯光照射的人行道上。当他一走出来,人们就停止了谈话。大家看着他象圣人一样走过。黛蕾丝靠在咖啡馆的玻璃窗上,同样注视着他。整个场地上的一切静止不动,只有他,流浪人在动,在走。一个警察站在那儿。流浪人看见了,赶紧转身,绕道教堂。众人的目光追随着他。正当他到达场地中央,快要消失的时候,黛费丝终于忍不住了,她高声喊叫他的名字,呼唤她还从不敢称呼的这个名字。黛蕾丝害怕地、很不自然地:“阿拜尔……阿拜尔……阿拜尔·朗格努瓦。”流浪人没有回头,没有看她。他在停步的行人的注视下,感到腿发僵,步子放慢了,但仍然向前走。黛蕾丝又开始叫喊,连续不断地叫喊。流浪人仍然没有转身,因为从没有人招呼过他,他怎么会明白别人叫的正是他呢?他没有回头。黛蕾丝继续叫喊他的名字,而且引起了场地上众人的呼叫。众人:“阿拜尔·朗格努瓦!阿拜尔·朗格努瓦!”大家在观看。在黛蕾丝和流浪人之间,有人接替黛蕾丝在呼唤。但流浪人没有听见这位发了狂的女人的声音。众人:“阿拜尔·朗格努瓦,有人叫您。阿拜尔·朗格努瓦!”黛蕾丝(大声喊叫):“阿拜尔·朗格努瓦!”这时,流浪人转过身子。他手一松,包裹轻飄飘地掉在地上。在黑沉沉的夜里,他缓慢地,异常缓慢地举起双手,就象一个被判处死刑的人一样。人们停止喊叫。黛蕾丝也住了口。流浪人仍然举着双手。他完全僵住了。象等候枪决一样。一扇窗户里的灯光照着他。他的眼睛里露出难以形容的激动神情。由于他等候的枪决并未发生,他是不是就产生了希望呢?突然,他拼命地朝塞纳河逃跑,并且把他的生活用品,以及所有杂志都丢在地上。一些观众去追他。黛蕾丝待在原地。远处传来一辆汽车的刹车声。所有的人朝着不绝于耳的刹车声围了上去,只有黛蕾丝靠在咖啡馆外面的玻璃窗上,她的前面是一片荒凉的场地。传来汽车的碰撞声;好象是撞击那边岸上的一个人体;也好象是黛蕾丝碰撞了什么东西。黛蕾丝呆在咖啡馆里。在那边的河岸上整整围了一圈人,但她并没看见,她这儿的场地上,却是一片平静。皮尔回来了。他在黑喑中呼唤黛蕾丝。她从柜台后面出来,站着。皮尔:“黛蕾丝,黛蕾丝……没关系,他没关系。”(停了一会儿)滅丝:“他没关系?”皮尔:“是没关系。”她的精神很恍惚,显得不耐烦。黛蕾丝:“那末,他在哪儿?”皮尔:“走啦。”她现出一副难以形容的沮丧表情。黛蕾丝:“还会来的。”皮尔:“别想啦,你要明白,你永远达不到目的。”黛蕾丝没有听见,对她说来、凡是不符合她今后唯一心愿的东西,她都不管不问。她看皮尔就象看外人一样。黛蕾丝:“该试试别的办法。可能得更耐心一些,可能得用严厉的办法。你怎么看?”皮尔没有回答,黛蕾丝也感到无关紧要。她绕着柜台转,象是清点流浪人刚才待在那儿所放的东西似的。她的语气渐渐自然了。黛蕾丝:“对啦,只要冬天来了,可能天气挺冷的时候,也许他就容易回来了……夏天,这是个倒楣的季节……(稍停)而在冬天……没有时间自由行动……不知往哪儿去……在夏天……他们流浪汉是自由自在的……应该等到冬天……应该等到冬天……”银幕上出现“完”字,而黛蕾丝还在继续讲话……(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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